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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虞州城内.
落叶凄凄,随风瑟瑟去,红绸花轿不知载着谁家女儿郎,从裒南茶叶铺而出,径直向城中赶去,二三十人随行,开路仪仗四人,抬轿四人,敲锣打鼓四人,其前后各有七八人,前发喜糖后放爆竹,却不见新郎官儿前来迎亲。
路旁诸多民众指着那花轿,唉声叹气道:“作孽呀!这阮颂德真个是要害死自家闺女才肯罢休!”
“只怕青萝姑娘这一嫁,不知何时又要自寻短见去哩,唉!”
孟少娥一行人匿于人群之中,听了这些话,不由得面面相觑,正欲寻个路人一问究竟,又见一俊朗男子发了狂般追赶而来,紧紧跑在那花轿后头,痴痴叫喊着新娘的名字。
“青萝!青萝!不要……”
一语未罢,他跪在原地久久不肯起身。
那新娘红着眼睛掀开轿帘,举目回望间,眉眼中尽是心碎,她哭泣道:“云煜,快回去吧!我这一生都不会负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
“呵,”贺长绝冷笑道:“这人都坐上别家花轿了,即便是死了,那墓碑上刻的,想来也是别家的名字。”
他这话说得属实刻薄,孟少城秀眉紧蹙,嗔视他一眼,道:“你怎么这般冷血无情?那哥哥如此可怜,你却在一旁说风凉话?”
贺长绝道:“实话罢了。”
话音刚落,他转身欲走,又似乎想起什么,口中喃喃低语道:“云煜……”
闻言,孟少娥灵光一闪,立即看向那男子,心道:“莫非他是云朔家人?”
孟少娥正想着,贺长绝已拿出账册走向大路中央,径直走到云煜身前,笑道:“云梦泽?你哥哥云朔跑了,作为保人,你得替他偿还一千二百两白银。”
云煜被这话吓得脸色发白,饶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云朔会从杏花庄逃跑,更没想到堂堂杏花庄庄主贺长绝会亲自来虞州找他,而且还是在这特殊的日子,当着各位父老乡亲的面。
过了好半日,他依旧坐地上不肯吭声,旁观路人纷纷好奇打量着贺长绝。
有位瘦小男子站路边凉凉道:“人无信而不立,本以为这云家一代豪门,不想这家道中落后也如此不堪。”
又有老者附议道:“难怪这阮先生要将姑娘嫁去崔家,你说这万一真跟了云家二公子,往后得有多少吃不完的苦等着?”
“那也不是这个理哟!”,有妇人愁眉苦脸的道:“那崔家公子痴痴傻傻的,你说这青萝嫁过去能好嘛!依我看啊,还不如跟云朔在一块儿呢!最起码心意相通不是!”
这几个路人各抒己见,倒也聊得挺欢。
只是另外那头的云煜俨然有些崩溃,贺长绝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笑看着他,无形中给出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
那顶花轿在前方摇摇欲坠,轿子里的人不停扯着嗓子喊:“停下!再不停我就跳下去了!”
两名随嫁丫头在一旁苦苦劝解道:“小姐!吉时快到了,不能再耽搁了!”
“老爷要是知道了,又要去找云公子麻烦,还是算了吧!”
里头新娘自是不肯依,又是一阵摇晃下,花轿终于停在拐角处,那女子慌忙下轿,扯了盖头就朝云煜跑去,孟少娥定睛细看,她红袖下半露的纤纤玉手生着新茧,应是近日来做了不少苦力,她步伐果决勇敢,眼中亦然带着痴情与奔赴,那痴情太甚,叫一众旁人也看得揪心。
云煜一怔,看着新娘向他跑来,那眼中闪过太多情绪,不堪,感动,沉痛,担忧,到最后,他也不顾一切的起身朝那女子跑去。
秋花落叶唤深情,痴女怨郎两相拥。
云稀日明始晴天,终是时辰太薄凉。
须臾,裒南茶叶铺里冲出一群人,远远就能瞧见为首的中年男子怒目冲天,又是跺脚又是拍掌的瞪着新娘片晌,转而对底下家仆喝道:“去去去!把小姐“送”上花轿,再去把那小子打一顿,赶出城里去!”
“且慢!”孟少娥抬手阻止道:“光天化日,我看谁敢动用私刑!”
贺元一目光一暖,浅笑着看孟少娥。
展辞道:“没想到你也是个多管闲事的主。”
“多管闲事?”孟少娥心里有气,转头斜睨他一眼,又扬眉道:“今天这闲事我还管定了!”
“这丫头好生无礼!”
那中年男子指着她叫道:“你是谁家姑娘!居然敢这般狂妄大胆!来人啊!休要搭理这疯婆子!速速赶云煜出城,再把小姐送到崔家去,她要不肯,绑也把她绑过去!”
“是,老爷!”
那一众家仆连忙应下,正朝着云煜小跑而去,又被贺长绝手执雁翎拦住,他道:“我与云梦泽有事相谈,你们想赶他走,那和赶我有什么区别?”
孟少城一看这架势,心知今天是要搞事来了,索性直接对那中年男子嚯嚯道:“阮颂德是吧?适才这些路人都在指责你不是,看你也不像个好人,不仅强迫姑娘婚嫁,还敢教唆手下动手打人!小爷可告诉你了,我们都是你招惹不起的贵人,识相点赶紧带着你的家仆离开!谁要胆敢惹我姐姐生气了,你这茶叶铺就给我等着关门!”
阮颂德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直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拿下拿下,把人给我全部拿下,别耽误吉时惹崔大人生气才好!快快拿下!”
“是!老爷!”
那群家仆一听崔大人名号顿时勇气十足,只是还没动手,就被贺长绝轻易打扒在地。
孟少娥也在一旁笑了,只道:“原来还是个为官的。”
展辞无奈摇头,向路人女子询问道:“姑娘,请问那崔大人是何许人也?”
那姑娘面色微红,忙答道:“崔大人是中州刺史,行监管之职,这虞州都是归他管。”
此话一出,阮颂德满脸得意,不仅面露嘲讽的看着几人,还悠闲背手等着孟少娥认怂。
孟少娥从怀里掏出红袋,里头装着宋子荆钦赐的玉符牌,这玉符牌是她身份的象征,更是宋子荆怕她过城门时遇守备审查,故而特意让她带着以备不时之需的。
她举起玉牌道:“将那位崔大人传唤过来,行完三跪九拜之礼,再来叩见本宫。”
话说完,她自顾自走进街边茶馆,只留得一众路人目瞪口呆,阮颂德更是又惊又怕,想同孟少娥解释几句,但又实在不敢冒犯,只能在门外叮嘱下人道:“还不快去叫崔大人过来,记得把情况交代清楚,万一出了什么事,叫崔大人可千万替我多说几句好话!”
见状,展辞笑着跟进门,看着孟少娥,调侃道:“娘娘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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