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我以为,武忠侯当拨乱反正,毁商鞅之庙,以示不用刑法!”
二人争吵不休,黑夫却指着勋庙道:
“这庙可是我倡议建的。”
“今日又毁之,岂不是出尔反尔,自打面皮?”
“更何况,法者,天下之仪也。所以决疑而明是非,百姓所具命也,依你看,不以律令秦法治国,当如何治国?”
伏生抬起头,大声道:“以德治国!”
“仿照周公之政,明德慎刑、为政以德,至于律法,数章足矣……”
黑夫笑了。
儒生就是这样,总以为父慈子孝便能解决社会的一切问题,但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只会滋生更多的麻烦。
这就好比一个新木匠不会使用规、矩,于是反过来责怪这些器具不好,舍弃之后随手乱画一样。
梁柱大厦这样乱画乱修必然坍塌,国家机器也一样,它是人类最复杂的发明。
咸阳还没进,黑夫的势力里,针对未来如何治理国家,儒法两家,已经磨刀赫赫,试图向黑夫施加影响了,这场仗,剧烈程度恐怕不亚于接下来的蓝田大战。
瞧瞧脸红脖子粗的儒生,始终板着面孔的法吏,再想想那四个不愿任官,宁可隐居自闭的黄老博士,这三家混迹一堂,还真是好玩。
于是黑夫道:“汝之言倒也有些道理,是应当法、德并用,修订律令之余,礼仪风化亦当提倡,不过律法为政教之本,礼仪为政教之用,商君之庙非但不能毁弃,还要大修!”
言罢毅然入庙,向商鞅灵位行大礼,只剩下外面的叔孙通拉住还欲再劝的伏生,叹息道:
“伏生,你啊,还是太急了!”
伏生嘟囔道:“我不能看君侯重蹈秦始皇帝覆辙,希望接下来能有不同往日的新政。”
叔孙通摇头:“这点不必担心,君侯有仁君之相,更有容纳诸子百家的胸襟,与秦始皇帝决然不同。”
“但君侯也一直以为,儒者难与进取,但可与守成。吾等现在要做的,是尽力在未来朝堂占据一角,勿要落得秦始皇时说不上话的境地,至于法、儒以谁为主,但凭君侯之所欲,岂是你我三言两语能决定的!再者……”
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你我及所有其他儒生加起来,说话的分量,都赶不上陆贾一人。陆贾尚在君侯入主咸阳前,只以游说短长之术辅之,而鲜少提及儒术,何况吾等呢!”
……
祭商鞅是为了告诉秦吏,北伐军不会大肆更改过去的律法秩序,释俘则是向普通百姓示好,赦囚则是让站在昔日政权对立面的反对者安心。
黑夫在上雒做了这三件事后,基本让商於之地十五邑从秦吏、百姓到刑徒,各个阶层都不再对北伐军心怀恐惧。
稳定了桥头堡后,算算上路韩信兵线也差不多该入关了,于是黑夫便以上雒为基地,大军继续进抵峣关。
峣关是商於之地通向关中平原的最后一道屏障,但其险要远不如武关、函谷。
王离败退武关后,一路丢兵丢卒,但最后好歹带着八万余人回到峣关,与在这里驻扎的卫尉军万余人汇合,拼凑出了十万之兵,北军也知道峣关不足守,遂在其后方的蓝田摆出阵势,准备殊死一搏。
黑夫这边不过九万人,但他让东门豹在上雒营地多挖了五万灶台,又派人在峣关附近的山头插满了旗帜,营造出浩大的声势,号称二十万大军……
而武关战败的消息,也已经传到咸阳,此时的望夷宫内,一片死寂。
“黑贼已入武关,据说在峣关外拥兵数十万,为之奈何,为之奈何。”
英明神武的二世皇帝已经完全慌了神,他没想到,被王离吹成“固若太华“的武关才两天就丢了,更让人畏惧的是,竟出现了流星火鸦,地动墙崩等种种异象……
他感到无比委屈:“父皇啊父皇,儿明明是奉遗诏继位的,为何会天降异象呢?”
“亦或是,那黑夫,真在楚越之地习得了妖术不成?”
胡亥已经在考虑请巫师做法破之了,当年他的祖先秦惠文王不就是在石鼓上刻诅咒,让三位神巫保佑大秦击退楚国的么……
只可惜关中黑狗被屠戮殆尽,只不知现在开始收集童子尿来不来得及。
好在,秦廷还没沦落到当年楚国让巫师上城墙引天雷御敌的荒唐境地,一脸正气的右丞相李斯赫然出列,献上一计:
“陛下,黑贼已入关,且兵卒甚彊,而关中徒卒已尽,再度征发恐怕来不及了。”
“倒是骊山刑徒有数十万人,不如下诏赦免他们,悉至蓝田,授甲兵以击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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