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军之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想要得到昌南侯欣赏,除了作战立功外,还可以靠两件事,一曰卫生,二曰屯田,而将这两件联系在一起的,则是公厕、积粪
黑夫的老套路,已经被属下们摸透了,就算将最莽的东门豹、共敖两人喊来,他们也能意识到屯田的重要性。
所以韩信的这番问对,虽然没错,但却也中规中矩,没法让黑夫眼前一亮。
但这怪不得他,岭南的局势,的确没办法玩出什么花来。
然而,黑夫还是小看了韩信,却听他一开始还有点磕巴的话语,越说越流利:
“民夫屯田之时,可使舟师溯流而上,在郁水沿岸设立哨塔据点,务必高而坚,驻兵百人至千人不等。占住沿岸平洼处,阻止越人种稻,越人一旦来攻,必受损伤。”
“如此,便能慢慢向西推进,等到土堡遍布郁水(珠江)、离水(漓江)、潭水(柳江),则西瓯可得也!”
“至于远离河流干道之处,如南越东江、合浦等地,当弃之不取,君侯可派人引诱诸部君长,允诺其世有其地,与我军井水不犯河水!”
黑夫这下有点惊讶了,暗道:“这不是我琢磨过的碉堡战术么?”
他是有考虑的,吸取了第一次战争的教训,南方兵团不再进行面状的铺展,而是只沿着珠江诸支流溯流而上,满足于控制交通要道,以及越人稻田集中的地区,这就是黑夫的打算。如此,便能集中兵力,且沿江据点可以相互驰援。
至于韩信所言的“壁垒”,黑夫想过,可以用十多年前,第二次伐楚,王翦与项燕对峙期间,他和章邯一起琢磨出来的“三合土”来建造:以常见的黄土,外加烧制的蜃灰、河沙,混合到一起,这便是三合土,功能类似混凝土,可将土堡修得又坚又高。
土壤、河沙,都是珠江沿岸现成的,而使其黏合的重要材料“蜃灰”,除了可以采石灰石烧制外,番禺周边,亦有数不尽的“贝丘”,海螺蛎壳堆积成山,蔚为壮观,这都是南越人千百年来食蛤蛎、生蚝剩下的,一把火烧了,便能得到许多蜃灰。
而第一次战争时,秦军已将沿岸森林烧了不少,有前人铺路,再去占领并构筑堡垒,就容易多了。
一场秦军针对瓯越的围剿战,就在这帷幕中密谋开来。
韩信的提议,竟与黑夫不谋而合,让他打起精神来,诧异道:“你对岭南地理,倒是颇为熟悉啊。”
青年军吏解释:“是萧都尉,他收集了上次伐越时的图籍,时常挑灯夜读,还指着城郭河流,教我知之。”
这淮阴的贫苦少年,学习能力超乎常人,又被萧何带在身边一年,耳濡目染,所以对岭南山川形势,已知道七七八八。
“老萧啊老萧,你真是藏了好大一块宝啊。”黑夫暗道。
他又问韩信:“若如你所言,则西瓯失了种稻之地,便只有两条路,一,分散退入山林,二,向西迁徙,投靠骆越,与骆王合流。”
第一次战争,西瓯人便是这么干的,最终依靠漫长的距离,拖垮了秦军,导致老屠中途中毒箭而死,秦军主力不得不撤退。
而偏师一万人虽然抵达了骆越的大本营:号称“万象之地”的临尘(广西崇左),但那一战,骆人与瓯人结盟,骑着大象加入战场,冲散了秦军的阵列,这才导致了那场可怕的失败和十死七八的死亡行军。
“骆越与西瓯之间多山,水流湍急,我军无法从容修筑壁垒推进,但陛下有令,十月之前,必平诸越,开疆至北向户,又当如何?”
这可是连黑夫都没想透彻的难题,考校韩信真本事的时候到了
韩信自信满满:“到那时,战机已成熟,我军壮而瓯人饿疲,当引诱越人决战,毕其功于一役。”
黑夫摇头:“越人狡猾,知道正面对垒是其短处,但凡秦军大军进击,必逃入深山林丛,可不会与我交战。”
“信有一种法子,可使之应战。”
韩信抬起头,方才还奉劝黑夫稳妥屯田、修堡,用兵之法正得不能再正的他。此时此刻,眼中却带着在瞬息万千中,瞥见一丝战机的奇险疯狂!
“分进合击,长驱直入,孤军深入至象地,西瓯、骆越见我寡而彼众,则必受鼓舞,与秦军交战!”
此言一出,不仅黑夫讶然,连一旁力挺韩信的去疾,也变了颜色,起身斥道:
“韩信,休得胡言,此乃屠将军亡军丧师之策也,你是想害君侯重蹈覆辙么?”
岂料,韩信却不惧反笑.
"没错,就是要故技重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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