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才是一月中,距离入咸阳的期限还早,黑夫让车队拐了个小弯,本想去瞧瞧蓝田故战场,却不料还未走近,就被一队巡逻的秦兵拦了下来。
一番问询后,黑夫才知道,原来前方的故战场,如今已是“中尉军”的驻地。
他入关之前好好做过功课,所以知道,秦国的关中畿内之地,有三军驻守。
其中,黑夫很可能要去赴任的郎中令军,为秦王的亲卫军官团,有郎官七百,郎卫三千,驻于宫中。
还有卫尉军,负责咸阳城及近郊的守备、治安,人数一万。
此外便是中尉军了,中尉军作为内史地区的卫戍部队,又分为数个都尉,不仅有武关都尉、函谷都尉镇守关隘,还有蓝田都尉、临晋都尉、雍县都尉等,人数不少于五万。
这一带是蓝田都尉的营垒,黑夫他们差点闯入军事禁区。
好在他只是无心,又有左庶长的身份在,只被那队中尉兵告诫了几句,便放他们离开了。
黑夫在车上回首望去,远远看到蓝田中尉军的营垒整齐,旌旗招展,将士操练之声不绝于耳,当是秦国较精锐的一支部队。
他们驻守于蓝田,想来也是为了避免百年前楚军攻至此地的事情再度发生吧。
可惜历史上,秦国的关防,还是从武关、蓝田被一路攻破的。
而且还是楚国人……
这个小插曲后,他们继续沿着灞水北行,到了这里,算是进入咸阳郊区了。却见此地一马平川,黄壤千里,沃野弥望,时值春耕农忙时节,关中的老秦人都在地里忙活。
今年的年景不错,开春雨水充足,地里的冬小麦已郁郁葱葱,风一吹,嫩绿色的麦苗起伏不定。那些光着的田地里,粟、菽也已经种下。田边沟渠也错落有致,官府组织修缮的水利工程,可将灞水引到这里灌溉庄稼。
就黑夫所见,几乎每一家人,都是用的牛耕,只不知是自己家的耕牛,还是里中借来的。
他听闻,关中多水利,又兴牛耕,精耕细作下,亩产是南郡的两倍!秦军伐魏伐楚吃的军粮,一半是从关中运出去的,不知道叶腾来做了内史,推行堆肥沤肥之法,可否能让关中粮食产量再上一个台阶?
他们路过时,田间的农夫一边播种,还一边唱着朴实的秦腔民歌……
“大王之政,朝夕不懈。忧恤黔首,勤劳本事。除疑定法,咸知所辟。上农除末,黔首是富。”
虽然都是歌功颂德之言,但众人还有气力唱歌,说明平日是能吃饱饭的。而且每个人脸上,虽然被太阳晒成了与黑夫一般的古铜色,但都洋溢着笑容。
既有为打仗能告一段落而高兴,也有首都近郊民众身处天子脚下的自豪感,见了路过的外来客,都大声呼喊着打招呼。
“这些农夫为何满脸得色,换了在南郡,春耕完了,只想趴在草里睡觉,哪还有力气叫嚷。”桑木有些想不通,问黑夫道。
“你别小看这些农夫,说不定里面随便喊一个出来,爵位就比你高!”
跟着黑夫两年多,桑木爵位也慢慢升高,眼下是不更,他有些不信,停车饮马时就问了在亭舍闲聊的老农。
结果老农轻蔑地看了这个没见识的外地人一眼,用浓厚的秦腔笑道:“官大夫。”
这下桑木服了。
黑夫对他道:“关中子弟打了一百多年的仗,几代人积累下来,就算每一代人升一级,也不得了。”
“想来其家中也十分富裕啊。”
彦不由打起了小九九,顿时觉得,车上拉着的两千斤红糖,肯定能在咸阳及关中卖个好价钱!
走过连绵不断,鸡犬相闻的数十个富庶里闾后,一座横跨灞水的石墩木桥也出现在一行人眼前……
此桥长达百步,桥头有高耸的华表,桥上每个石墩都雕刻着各种瑞兽,遥望对岸,则见筑堤五里,栽柳万株,好不壮观。
从蓝田过来就一直与他们同路的几个关中小吏热情地向黑夫介绍道:“这就是灞桥了,过了灞桥,再从灞上渡渭水,咸阳便近在眼前!”
不过,就在一行人要登桥时,却打灞水西岸开来了一支全副武装的人马,个个表情严肃,披甲带剑,强弓劲弩架在桥上,看其旗号,竟是守卫咸阳的“卫尉军”!
卫尉军千余人,将灞桥占住,并宣布灞桥今日戒严,要到午后才能通行!
“卫尉军都出动了,难道是秦王出行?”
黑夫眼皮一跳,又见那个领头的秦将眼熟,走近一瞧,竟是自己在灭魏之战时的老上司,杨熊!
不过,昔日高高在上的杨熊,看其打扮,爵位竟只是左庶长,已被黑夫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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