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只觉得日子绵长,永远看不到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完没了的如同池水,砸出的水晕一样。一圈一圈一模一样的形状。既没有大江东去的磅礴,也没有小桥流水的灵动。偶尔心血来潮投一颗石子进水,倒是能惊起一些波澜,然而波澜随着咘咚一声的消失,依旧是没完没了,永不变更的水晕。
然而忽然有一天,这死水一样的日子有了到头的那一日。日子反倒像是惊涛骇浪一样气势磅礴起来。隔三岔五或是量衣裁衣,或是挑选针头线脑,婉莹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一些兴致,几天下来,也淡淡的懒得去弄。一应物件都是林姨娘,芸娘还有红芙几人操持。自己只是捧着书,好像不日要进京赶考一样,日夜苦读。
期间大伯来送礼的时候,婉婷也跟着过来,姐妹俩还想之前一样玩了一天,只是婉莹觉得婉婷忽然不是之前那个婉婷。但是明明又是之前那个婉婷。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说话间已是十一月,这几日宫里不断有太监来宣读进宫事宜和规矩,几时从家里出发,从家里的哪个门出,走哪条路,又从宫里的哪个门入,几时入宫,事无巨细,都有一定的章程。
离进宫还有三天,正午时分,宫里又来了人,仔细地翻看了准备带入宫的东西,每一个箱子,每一件衣服,每一个器皿,都一一查看,确认无误后,贴黄纸封条,面注储丽轩宫人师婉莹永安九年十一月初六。连同东边婉芸的行李一同搬进宫去。
红芙见一行人等抬走的行李,竟痴痴地哭了起来。
“小姐是进宫当娘娘,天大的喜事,你有什么好哭的。”绿蓉正乐得开怀,间红芙哭泣,十分不解地说到。
“谁说我哭了,我高兴呢!是风大迷了我的眼。”红芙觉得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
“你看那树叶子都不曾动一动,哪里来的风?”
“不跟你胡搅蛮缠,我还有事做呢。”
两人一吵一闹地进了西厢房。隔着厚重的棉帘子,依旧能听见拌嘴的声音。
婉莹身体早已痊愈已了,精神也长了许多,阁楼屋里四下无人,看书看得双眼酸困。自从风寒之后,还没有下楼一次,早想出去走走。趁着红芙不在身边伺候,自己悄悄提着棉裙,踮着脚尖下了阁楼。
出了惜珍阁,才觉得外边果真是深冬气候,阳光虽暖,照在身也暖和,但是寒风可没这么好脾气,找到任何一个缝隙,都不遗余力地往里钻。婉莹只觉得裙角下,不停地有凉气倒灌。
一个月不曾下楼,走路竟是有点头重脚轻的,整个人飘飘浮浮。几阵冷风吹来,凉寒倍增,扯紧身披的大毛氅。迎着风,穿着红芙亲手纳的绣花鞋,脚底的鹅卵石,一个一个硬得仿佛要顶到心里去。
西小花园里已经是万木皆枯,除了那几株翠柏还莹着如墨色的浓绿。几株春日里的牡丹早被霜打的只剩下枯黄的枝干,夏日里满池盛开的荷花竟是连枯枝烂叶也无,只丢下一汪碧绿的池水,风吹过来,泛起一圈一圈的水纹。了无意趣,平白地生出了些许悲凉之意,想及不日即将离府,这悲凉之意又增添了许多。
不觉间信步走至后花园,还是这里好些,仍是郁郁葱葱的,终年长青的松柏,青翠欲滴的修竹,还有风华正茂的冬梅。坐在读绿亭里,石板凳的凉气直沁肌理,少不得站了起来。许是天凉之故,偌大的花园里竟无一人赏玩,信目望去,不远处几竿翠竹之下一大片通红的山茶花开得正艳,景致极秒,心神不由得被引了过去。
还未走到那花前,隐隐约约听见那几竿竹子后面似乎有人说话,屏声闭气,只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你快走吧,要是让别人看见我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不走,你我光明正大,并未做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好怕的,勿需遮遮掩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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