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工具和人力,再加上开挖河道起来的泥土,府河两岸都筑起结实的坝体,江团的农庄顺利度过洪水。
七月中旬的一个下午,一个风尘仆仆的车队出现在万宁镇口,十辆健壮的驭马拉着车子,没有在镇上停留而是转进一条拓宽过的村道。
青山院里,柳氏坐立不安,不时在院门外的道边张望:“说是今天就要到的,怎么已经这时候还没有回来?”
江青山扛着锄头,好像是不经意从门口走过,看着焦急的柳氏嘲笑道:“你看看你,闺女不过是出门几个月,你就担心成这样,要是她嫁人,十年八年才能回来一趟,还不把你的眼睛望穿了。”
柳氏啐他一口:“我就是心疼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怎么了?你要是不心疼,扛着锄头不下地,会在这里来来回回走十趟八趟。你没看见,就连二货都烦你了吗?”
江青山嘴硬:“谁说我是想姑娘了,没看见是这锄楔子松了,我得修整嘛!”他取下锄头,就在门口的石阶上敲着,一边敲,还一边往村口望。
柳氏也不揭穿他,自从娇娇走后,江青山还去过新北府,自己可是一次都没有见过。
抓心挠肺的等了一会,就看见山子骑马从村外过来,一边跑一边喊:“车队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柳氏叉着手就往外跑,江青山扔下锄头紧走几步,又觉得这样不够庄严,有外人在哪里能丢下自己的面子,只能站住脚,转身回院子,一叠声的喊:“景阳,兰君,你们在干啥,娇娇他们进村了。”
路兰君从厨房探出头:“爹,我正给妹妹准备她最喜欢的凉饮子,景阳已经去村外接了。”
“哦哦,你准备吧!”
江青山在院里茫然转了一个圈,喃喃道:“好小子,可真是孝顺啊!都不知道叫一声老爹我一同去。”
时隔十个月,江团才回到秦家村,因为江家这几个月时有车队出入,村里其他人并不在意。
车队经过老宅门口,江景祥抱着已经十个月大的小宝下车,康翠翠也在一个小婢女的搀扶下走下车。
还没有进门,康氏已经站在门口,对着两人上下打量,见两人齐齐整整,小宝也长得白嫩滚圆,这才露出笑意:“愣是干什么,还不快进屋去。”
老宅现在已经没有纱坊了,村里专门修起大工坊,能同时容纳三十辆纱车。
江家老宅就恢复往日平静。
江景祥抱着孩子一进院,就看见江景秋的大女儿叫着“舅舅”跑出来,长得愈发圆润的江南山跟在后面,笑成弥勒佛。
老宅瞬间就被欢声笑语充满。
江团从车里出来,先是对康氏行礼,又跟江南山问安,笑着道:“伯父伯母,今天晚上来青山院里吃饭吧,我们一大家人聚聚。”
康氏拍拍她的肩:“好闺女,你娘盼你盼得眼睛都要望穿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别人的车队难得等。”
江南山抱着小宝逗弄着他的脸蛋,眉开眼笑道:“是的,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快回去,晚上我们自己家热闹热闹,就不来了。”
江团知道他想单独抱孙,也不勉强,重新上车。
闷热的车厢里,尹陶只穿着一件轻薄绢衣也是汗流浃背:“赶快回去吧,我都要热死了。”
他是郡王,本来就是隐瞒着离开新北府的,路上还好,可以骑马凉快,可到万宁镇就不行了,为了不引起麻烦,只能偷偷摸摸进村。
江团知他辛苦,笑着替他擦汗:“我已经看见大哥过来了,你再忍忍。”
车厢外,响起江楼月的声音:“江公子好!”
还没有等到江景阳应声,车厢里的江团就听到外面一声带着哭音的呼唤:“娇娇,我的儿啊!”
青山院里,雪雁在伺候江团沐浴更衣,隔着布帘,柳氏在另一边不停说话:“娇娇,新北府夏天热不热?冬天冷不冷?你要是不习惯,还是回来过冬。”
“娘,新北府虽然冬天冷一些,可地里也没有活要干,每个人都在屋里烤火过冬,也是能过的。”江团解释。
雪雁在旁边补充:“夫人,我以前的冬天都是在家烧土豆吃。”
“哪闲半年,吃啥?”柳氏最远就去过巩密县,她都没有见过大雪,不懂冬天为什么不下地干活。
江团从浴桶中出来,搽干水穿好衣服,对柳氏道:“他们在入冬前,连三岁小孩都没有空闲的,不是捡豆就是捡柴,要准备整个冬天的吃食和柴草,要不然冬天就要冻死饿死。”
雪雁使劲点头:“嗯嗯,要堆好大一个柴垛子。”在她的印象中,入冬前要花钱买粮买菜买柴。
“哎呀,难怪要做流民,要不然真的就要死。”柳氏感叹。
江团想起路上那些大小坟包:但凡过得去,谁想背井离乡。
雪雁跟紫鸳这样的小姑娘能卖进江家,那只是好运,更多的不过是从虎口跳进狼窝。
前院客堂里,江青山面色很不好,他对江楼月道:“娇娇还没有及笄,现在就定亲是不是早了些?”
身穿素白暗纹长衫的江楼月轻摇折扇:“江伯父,太子觉得,还是提前准备婚事为好,现在京中在打听郡王的勋贵人家也不少,比如说延胥伯爵府夫人,庆国公爵府都有问过,就担心谁家会一不小心提到圣上面前”
江青山脸都绿了。
他知道羊圈里的哪只母羊要下崽,牛棚中哪头牛脾气暴躁,甚至连稻田里哪几株秧苗被人踩过需要去扎围栏。
就是不知道江先生口中的伯爵夫人,庆国公爵是什么玩意。
而且这些人家的女儿要嫁来郡王府,那娇娇怎么办?
虽然他预料到自己女儿要当妾,可真正听到这些骇死人的名头,他还是胆怯了:娇娇嫁一个普通人就好。
见江青山神情恍惚,江楼月也感觉自己说得太严重,忙想挽回,可没想到江青山已经开口:“既然这些高门大户人家要嫁进郡王府,我们就不再高攀了吧!
娇娇性子直又硬,说不来讨好主母的话,以后哪怕有委屈都不会去郡王面前说,我们只是普通农户,高攀不起,高攀不起!”
江楼月彻底傻眼,他提起京中高门,只是想让江家紧张一下,自己可以顺利完成太子和郡王交给的任务。
现在怎么就说成“不再高攀”了?难道江家不答应婚事?
完了,要是这事办砸了,不用太子动手,郡王就得撕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