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柳南的事,吕东一看表,时间快晚上七点了。她突然意识到,今天的《北江新闻》还没审。制片人怎么还没打电话通知审片?她拿起手机给当班的制片人打电话。电话里,马虹紧张地说,书记今天两个活动,下午的活动,市委秘书处还在审稿子,而且要求今天必须发。可以下来先审着其他的。正说着,就听电话那头有人大喊,稿子来了,稿子来了。
吕东长出了一口气,但是悬着的心仍然放不下来。《北江新闻》半年前改成了直播,当天领导活动一多,后期制作时间就特别紧张。随时有误播的可能。这个栏目,每天台长、主管副台长,总监和当班副总监要一块审。她立刻拿起电话,把这个情况跟两位台长进行了汇报,让他们先下楼审着其他的片子。说完了,拿上手机,匆匆地向演播室走去。
演播室直播间外面的工位上,专职负责报道市高官活动的记者焦猛正在手忙脚乱地剪着镜头。稿子正在配音。宫仁站在他后面,不停地嘟囔着:“早干嘛呢,为什么不早点下手,先把镜头铺好?”
焦猛一言不发,他已经顾不上搭理别人。
“配音还没好吗?”焦猛坐在工位上,突然冲着屏幕大喊了一声。
责编小郭急忙拿起电话,打给楼上配音间的主持人,叽里咕噜地问了两句,放下电话,冲着焦猛喊:“配音好了,老猛,你刷新一下。”
“快快快!都七点一刻了。姓焦的,今天你要是误播了,我剥了你的皮!”宫仁看了一眼坐在审片室等候的郭台和叶台,急得在原地打起了转。
“仁哥,你不说话,我剪得会更快!”焦猛倒很冷静。
宫仁果然闭了嘴。
吕东看到这一切,心里不仅捏把汗。其他片子都好了,台长也已经审定。就差这一条!这条三分钟的片子剪好了,即使不审,调音、打包、送到服务器,进入直播串联单,也得需要十分钟。何况,书记的片子怎么可能不审?出了问题,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她看了看表,时针已经指向7点20分。随即走到马虹身边,低声说:“前面准备垫宣传片吧,估计准时开播不了。”
马虹慌慌地看了她一眼,问:“得垫几分钟啊?”
“准备出十分钟的来,不是可以随时停嘛?”
“吕东!”台长郭有亮站在审片室门口,冲着她招手。
吕东小跑过去。宫仁也跟着溜了过来。
郭有亮坐在审片桌中间的椅子上,异常镇定地说:“现在马上跟市委秘书处打电话,包括宣传部,告诉他们这个情况。因为稿子审定得晚,有可能实现不了准点播出。电视有电视的制作规律,不是说他们想播就一定能正点播出的。”
“行,我现在就去。”吕东转身就往外走。
站在门口的宫仁说:“我去跟他们说吧。”
吕东点了点头。
“好啦!可以审了!”焦猛喊道。
大家的精神为之一振。
吕东看了看表,7点30分!离开播还有10分钟。她知道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台长再坐在审片室四平八稳地审了。于是转身对着二位台长说:“郭台,叶台,如果他们打完包了再调过来,最少也得五分钟。您二位就到剪辑线的电脑上审吧。这样,咱们还有可能准点播出!”
郭有亮和叶书文愣了一下。很快,便起身走了出来。
剪辑线上的电脑没有外放音箱,都是耳机。郭有亮和叶书文坐在电脑前,一人拿着一个耳机的听筒,像两个打游戏机上了瘾的孩子,专注地盯着屏幕。其他人站在后面,像是保镖,随时提供服务。
郭台长目不转睛地看完了,冲着焦猛说:“不对吧,焦猛,这王部长应该在刘副市长的前面啊,毕竟王部长是常委啊?这个顺序怎么还记不住呢?”
已经放松下来的焦猛一拍脑门子,嘴里连忙道:“对对对,郭台,我错了,我错了。我赶紧改。”
大家的心又揪了起来。
宫仁咬着牙,攥着拳头,冲着焦猛的后脑勺做了个挥拳的动作。
墙上钟表的指针指向了7点36分。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三百平米的演播室里,只有焦猛摁鼠标的“哒哒哒”声音。
“换好了!”焦猛大声说。
郭有亮盯着屏幕又看了一遍。镇定地说:“可以了,播出吧。”
责编小郭此时已成为直播岗上的导播,她冲着外面喊:“还用播宣传片吗?”
马虹看了一下表,7点38分23秒!立刻喊道:“不用。能过得去!已经开始打包了!”
“导播间的播出比家里的电视是要提前一分钟的!7点39直播开始!还有30秒!”
“我知道!头条不是有了吗?头条将近5分钟。时间足够将这第二条打过去!”
“5、4、3、2、1,开始!”
导播间进入高度紧张状态!所有人都紧盯着自己面前的屏幕。
“好了,书记的第二条已经过来了!”播服小张喊道。
大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吕东陪着老郭和老叶离开了演播室。
穿过走廊,一边走,郭有亮一边感慨地看着吕东说:“这直播,上了岁数的,还真来不了!心脏受不了啊。”
叶书文附和着说:“可不!弄得我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不过他们更辛苦。天天直播,没准遇到什么情况。”
直播单上的片子都齐了,吕东就平静了。此刻,她笑着说:“今天没有往上垫宣传片,这确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们这个直播团队很成熟了。临危不乱,这一点挺让人欣慰。这就是新闻人的常态。让二位领导跟着担心,我也是很过意不去。我们回去好好总结反思一下。看看能不能跟市委秘书处沟通好。就是书记下午的活动能不能不发。如果一定发,务必在下午6点之前把稿子审定。不然,播出就会受影响。”
“我同意这个想法。你们可以通过宣传部,跟市委秘书处沟通一下。”
“好嘞。”
清澈的夜空中,一架民航的客机闪着灯,像一只眨着眼睛的小鸟,俯瞰着从这座城市的灯火欢快地飞过。餐饮单位的客流高峰已过。欢乐的人群进入了推心置腹的谈心阶段。
提到牟少男,罗江兰的反应让陈家山有些意外。说不上多么兴奋,也说不上不兴奋。似乎有意回避但又不正面拒绝。陈家山有点拿不准。他觉得,牟少男这么好的条件,怎么说,罗江兰都不应该不感冒啊?电视台的女主持人找对象,不都得在“钱”和“权”中选一个吗?难道少男还达不到江兰心目中的标准?电视台已经不是当年的电视台了,主持人还是当年的主持人?
陈家山晃着有点迷糊的脑袋,胡思乱想了半天。他抬起手,扶着江兰的肩膀,从洗手间往回走。边走边在江兰耳边低声问:“兰子,你找对象的标准是什么?让哥听听。”
江兰扭头看他,两张脸一下挨得很近。家山把脸往后闪了闪。江兰目光炯炯,一脸认真地说:“有责任,有担当,有事业,有理想。正直、勇敢、风趣、有才。像哥这样就行啊!”
“呵呵,像我这样?像我这样标准就太低了。一没钱二没权,每天粗茶淡饭,草履布衣,你们年轻人能耐得住这个寂寞?我老婆跟了我快十五年了,现在过得就跟两个陌生人似的。每天各忙各的,很少交流。我现在觉得,我就不配拥有家庭。省得拖累人啊!”
江兰一边走一边听,眼睛里似乎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她突然扭过头来,不解地问:“为什么啊?谁会这么想啊?夫妻时间久了,不就是彼此独立又相互照顾吗?你和嫂子难道过得不幸福吗?”
陈家山被问得一愣,他没想到说着说着问题到了自己身上。虽然有几分醉意,但基本的判断还在。他对这位刚上班三年多的年轻主持人突然有些刮目相看。她有格调,不俗气,物质欲也没那么强烈。他不了解罗江兰的家庭背景,但能有这番境界,必不是小门小户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