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中元节,大琼唐国万民驱鬼迎神的日子。太后谕旨,皇宫大门打开,引百官与上民参拜新皇。
彼时,新皇登基不足半岁,因违拗不过太后盛情,便欣然答应,着龙袍、戴皇冠参加迎新神夜宴。
金丝绣服,珠玉冠冕,原本应该落在大丈夫肩头的至尊权贵,如今为她这个女扮男装的真女子所占,李廷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铜镜里的人,面容姣好,身材颀长,虽样貌比普通男子清俊了些许,但并未有闺阁女儿的娇弱之状,真真以假乱真。
由着小太监抚平腰间乱转的玉坠,李廷悠悠看着镜子里的男人,不由开口问小太监:“小青,你说孤是个男子么?”
“陛下说笑了,陛下乃真龙天子,九五至尊,自然是大琼唐朝最最顶天立地的男子。”
闻言,李廷不由好笑,不置可否,“走吧。”
“是,陛下。”
只是她不知道,她这一去,便断了今生回头的路。
万民参拜之时,暗箭于贴身相护皇帝的禁军中而来,直逼她头顶的翠玉皇冠。
三千青丝滑落之下,太后已然携其亲子清河郡王,及朝中诸位大将军逼宫。
“妖女李廷,你怎敢以女子之身玷污我琼唐天子神明?你骗得哀家好苦啊!”
“……”
平生皆以男装示人,所求不过太后安康。如今,哪堪太后这般逼问。
李廷不是不想反抗,而是无法相信自己一心侍奉追随的母妃竟然这般背叛于她。
今夜,她盯着太后曾经那张慈祥和蔼的脸,突然发现,太后的脸上只剩肃杀的寒凉。
她刚被押回她的寝宫桐花台,就被清河郡王李衍生生踹断了一条腿,屈辱地跪在冰凉的地板上。
“李廷,你不会真的以为母妃想扶你一个庶女坐上大唐皇位吧?且不说你是个女子,就算你一生都能以男装示人,瞒过朝堂百官,可等你百年之后,坐上这王位的,不还是我李氏的男儿郎。你,不过是我母妃为我准备的一颗垫脚石罢了。”
李廷被这句话深深刺痛,她撑着半条腿,尽量挺直脊梁。
扯了扯嘴皮讥笑几声后,李廷便盯着平日里只会在她面前装乖卖萌的蠢货,说:“当然,可姓李的王孙贵胄千千万万,连我一个庶女都坐得的皇位,你李衍恐怕未必坐得。”
李衍气得大袖一扫,一巴掌直接把李廷重新扇倒在地下,李廷生生被打出了一口鲜血。
她哈哈大笑,倒是一点都不怕,冲着李廷怒吼:“让太后过来见我!让她王宁氏过来!否则就算你杀了我,我也势必化作厉鬼,日夜缠绕于你们母子二人的睡榻,让你们永无宁日!”
“你放肆,竟敢直呼当朝太后名讳!”李衍虽然已经抽出剑来装腔作势,但他到底胆子小,不敢真的落在李廷身上。
李廷挣扎着起身,她蹒跚着往他的刀口上撞,龙袍被她舞得犹如飞舞的凤凰,“你杀呀!杀了我,这皇位就是你的!可你敢么?”
她几乎将懦弱无能的李衍逼停在紧闭的宫殿门口,李衍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他一个不稳就将手里的剑抖落在地。
李廷瞥了一眼地上的剑,不由冷哼,“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可下一秒,殿门被外头的禁军从外面拉开,太后一身华服仪态万千地走了进来,她捡起那把李衍掉落的剑就一刀刺穿了李廷的肚子,然后又生生抽回,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廷肚子上的血窟窿不停往外头嗞血。
李衍瞧见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大叫一声就跑出了桐花台。
李廷缓缓倒在地上,怔怔地望着她敬爱的母妃。
脑子里不停回想着曾经与太后的点点滴滴,她终究红了双眼,质问太后:“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过你的女儿看,难道,你同我讲的体己话,都是假的么?”
“你不是也没把我当母亲看,若是我亲女儿,我让她死,她必定也会眼睛不眨一下地就答应哀家的。廷儿,放手吧,这皇位不属于你,你本就非嫡又非子,何必执着于如此虚妄的痴念。”
“痴念?若非你的嘱托,我又何曾想过整日假扮男子,为你夺下这大琼唐国的江山?”
“……”
“我最后只问你一句,我亲娘虞美人和弟弟李斐暗地里陷害我一事,是不是你从中谋划所致?”
“廷儿如此聪慧,还需哀家回答你么?”
“好,好得很,王宁氏,你我之间的血海深仇,我李廷即便追到下辈子,必当百倍奉还。”
李廷如今披头散发,眼中泣出血泪,她死在自己洇散的血泊中,恍若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