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境鬼修,最怕大日暴晒,盛光灼烧。
这是鬼修修行术法的缘故。
食人心肝,五脏肺腑,这等行径,本就是阴煞气息相当浓郁的丧事,扒死人墓穴吃已故之人的尸骨,这倒还好,但有些鬼修,炼化活人,动辄数十人上百人,为天理所不容。
破境之时,一旦气息泄漏,必有落雷,将其轰杀成渣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最克制鬼修,其实就是两种气息,水火不相容。
那些积攒太多阴煞的鬼修,若是出现在大日之下,倚靠邪魔歪道凝聚的修行境界就会一夕崩塌,功亏一篑。
但若是境界再高一些,那些鬼修便会换一具身躯,先前阴煞之气浓郁无比的“旧身”便背了不为天道所容的锅,崭新的身躯,业力清空,只要从头来过,不要重蹈覆辙,一般也可以在阳光下行走,只不过出手之时若是不加掩盖,被“认出了”鬼修身份,仍然会承受烈日灼心之痛苦。
东境琉璃山,是东境圣山莲华的禁地。
这里在诸多阵法的包裹下,位置极为隐蔽,位于东境最南,背靠南疆十万大山。寻常人根本不知所踪,只闻其名,便没有丝毫想要进去一探的念头顾名思义,琉璃山里所居住的,自然就是那位手持“琉璃盏”的鬼道大修行者。
甘露韩约。
琉璃山的山头,光线无法照入,内里一片鲜红紫霞流淌,像是晚暮,无数霞光斗转折射,最终汇聚落在山顶的琉璃大殿内。
这座大殿装饰得极为奢华,穷尽物欲,大殿四角悬挂着夜光明珠。
一片猩红,看上一眼,便昏昏沉沉。
琉璃山名,听上去一片澄澈,但若是踏足其中,便会立即明白,琉璃二字欲盖弥彰,只不过是一种掩饰,浓郁的血腥气息充斥其间,山上流淌赤红小溪,潺潺连绵,越是流淌越是粘稠,整座小山,破开琉璃霞光,看上去就像是一颗巨大头颅,天灵盖处鲜血流淌,蔓延至五官各处。
那座像极了妖兽硕大头颅的琉璃山头,山顶宫殿两旁,飘摇大旗,旗杆是“山顶”土生土长立起来的两根弯曲犄角。
当年韩约从北境斩妖归来,行囊里最具重量的,是一头修行境界估摸着有七八千年的蟒蛇,据说在妖族天下的妖君当中,已然无敌手,临近万年修为,几乎快要化龙。
韩约坐稳东境第一人的位子之后,此地便多了这么一座琉璃山。
山顶大殿,歌舞升平,一层轻纱,流苏飞扬。
酒池肉林,流觞曲水。
自甘露先生韩约北境斩妖归来以后,东境第一人的位子便再无争议,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甘露先生的宝器乃是“琉璃盏”。
无人知晓琉璃盏的真面目。
对于琉璃盏,外界只知道这是一件可以容纳肉身,汲取修为的天人珍物,若不是有悖天理,揣着琉璃盏很有可能无缘无故被雷劈死,再加上如今这瓷盏的主人乃是大名鼎鼎的韩约单单以这件宝贝展露而出的神妙功效,就足以大隋四境的圣山主人动心,只要有机会,相信没人会不愿意把这件宝物拿到手里,好好把玩一二,观摩三分。
甘露先生,化身千万,栖身在琉璃盏内。
东境的三灾四劫,都有一缕神魂被琉璃盏摄去,故而即便他们走出东
境,在外界被打得“神形俱散”,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去。
琉璃盏中,才是长生。
山头。
大殿之中,歌女的声音哀婉凄凉,低声如嘶。
“东风夜放花千树”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大殿门外垂着轻纱。
纱帘的那一边。
一道瘦削而又巍峨如山的男子身影,端坐在大殿的最高处,他的影子拖曳极长,有人替他举杯,有人替他剥殷红如血的葡萄提子,有人端着果盘如流水一般流淌而过。
殿下坐满了人影,男女不一,喧嚣吵闹,有说有笑,然而却都盖不过那低哑的歌声歌声很小,却淹没了所有的交谈。
群魔乱舞。
大殿的轻纱扬起。
大殿正中央的男人,露出了身形,比起座下那些满面流涕和捧腹大笑的人,他更像是这大殿里唯一活着的“人”,坐在“皇帝”才能坐的铁座上,他却披着一件单薄的书生白衫,眼神清澈而又明亮。
之所以说他更像是一个“活人”。
是因为大殿之内,一片血红,撑粱之柱,座下“宾客”之衣,皆是一片大红。
两旁摇扇婢女,凤冠霞帔,嘴唇殷红。
遮住面颊的珠帘被风吹起,得见倾城容貌,两位婢女,都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只可惜美则美矣,毫无灵魂,两位大美人面无血色,珠帘掀起之后的细碎目光,却是一片细腻,宛若看着情夫一般情真意切凝视着殿前的白衫书生。
两人缓慢摇扇,大红嫁衣褪落至手腕处,肌肤胜雪,甚至可以看到丝丝缕缕鼓出的猩红小蛇,单论这副惊艳姿态,她们绝不像是低声下气的婢女,更像是大婚时日,要风风光光嫁给如意郎君的新娘。
大殿四处,歌声四起。
下一刹那。
这一切都被珠帘破碎的声音砸碎。
一道长虹撞入殿中,白色纱帘被剑气撕碎,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已经站在大殿正中央,身后一片雪白沟壑,被剑气犁翻。
老人身后一抹白光追来,咔哒一声清脆归鞘。
两人所过之处,纱帘碎片冻结成冰,片片飘落,背后上山踩过的山路,尽是一片霜雪,鲜血小溪汹涌而起,凝为截截尖锐冰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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