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九年,距离天子东迁已经过去九个年头了,可天下离实现当初确立年号“建安”的涵义,却依旧遥遥无期。
汉帝国仍然是分崩离析的状态。
幸运的是,在这种群雄割据的乱象中,北国一统的趋势逐渐明朗:攻灭袁绍、吞并半个冀州的关西阎行一跃成为了北方最强大的势力,哪怕北方大战中幸存的袁谭、曹丕再度联合起来,也不再是关西兵马的敌手,三家鼎立的平衡也为之一变,已然成为了关西一家独大的局面。
中原的曹丕、青州的袁谭、割据幽州的各股势力,都在竭尽所能积粟练兵、紧张备战,高度警惕着侵入山东的关西兵马,唯恐成为骠骑将军阎行强行吞并的下一个目标。
只是,出乎众人意料,预想中磨刀霍霍向猪羊的关西兵马却在这一年里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军事行动。
占据半个冀州的各部关西兵马严守郡县、偃旗息鼓,既对沿河布防的曹军毫不在意,也对卧榻之侧的袁谭军熟视无睹,甚至连实力薄弱、最易吞并的各股幽州割据势力也听之任之,窝在先前占据的城邑里面不动了。
仿佛一头巨兽在众多猎物的面前酣睡不醒了。
但熟悉内情的霸府文武都知道,骠骑将军扫灭群雄、一统北方的雄心壮志一时一刻都不曾停息。
兵事虽然停止了,可将军幕府的“文治”却如火如荼地在河北大地上开展着。
去岁入冬安抚人心、赈济灾民、防治瘟疫、修缮营舍牵扯了幕府的大部分精力,以至于骠骑将军阎行本人也在邺地度过了整个冬天。到了开春之后,河北一地的日常军政事务不减反增,在减免傜役田租、赦免、启用一大批河北士人之后,快速运转的将军幕府又着手募农给种、恢复生产、人口田亩核实造册、邮驿亭舍修缮重建、安置黑山军等众多事务。
骠骑将军阎行不辞繁琐,先后二十几次接见了以张燕为首的一众黑山渠帅,就是为了在软硬兼施的情况下,以兵不血刃的方式解决困扰河北大地多年的黑山匪患问题,并将黑山那十几万的人众通过编户屯田、收编整顿等途径一一安置了。
而张燕这位纵横河北多年的“大盗”也看清楚了局势:被袁绍围剿多年,尝够了苦日子的各支黑山人马趁着此番北方大战脱离山林,跟随西凉军攻城略地,各渠帅看似赚的盆满钵满,但实际上也是被西凉军使用官爵、金帛、妇人等物从内部进行了瓦解,加上那些渗透到黑山内部的“校事”,自己再想把人心已散的黑山军重新带回山林聚啸一方,俨然是难如登天了。
因此他不仅对阎行抛出的高官厚禄感激涕零,还顺从地将麾下兵马交由将军幕府的武吏接手,安分守己地当起了他的富家翁。
幕府对黑山军当中的老卒自然是欣然笑纳,他们在经过沙汰之后,将会和投降的河北郡国兵进行混编,或编练成新的行伍,或补充到关西、三河多部兵马之中。
这些事务较之战前更加繁重,使得跟随骠骑将军入驻邺城的幕府文武暗暗叫苦,但行事一向雷厉风行的阎行却毅然下了军令,整编安置黑山军、河北降卒及一众河北军政要务必须在岁末全部完成,幕府、郡县各级官吏,有懈怠延误者以军n处。
战争,实际上从来没有停止过。
兖州,鄄城。
鄄城作为兖州境内邻近大河南岸的一座重要城邑,有着悠久的历史,先秦之时的晋楚城濮之战就发生在鄄城境内,而南边的成阳有着尧冢、灵台以及据说舜打过渔的雷泽,尧舜之乡的名号由此而来。
但这些都不足以让鄄城成为汉帝国的新都,它作为一处军事重镇绰绰有余,但充当天下共主的汉天子都城则太过寒碜。
格局限制的弊端,将会在日后逐步显现出来。
当初迁都之时,就有不少朝臣提出反对,但曹操为了与袁尚达成新的“袁曹同盟”,力排众议,坚持将朝廷迁徙至此。
结果,袁家兄弟在西凉军强大的攻势面前崩溃得太快,转眼间河北之地易手,作为联结袁曹盟约的新都鄄城几乎要直面西凉军的兵锋,若非北岸还有几处城邑控制在曹军手中,只怕辗转多地的朝廷又要另择都城了。
尽管短时间内没有兵戈的威胁,但整座新都仍然陷入到惴惴不安的气氛当中来。
究其原因,就是曹操遇刺所带来的一系列危机。
曹军主力虽然安然从袁谭的地盘上撤回兖州,并且根据曹操的遗令由曹丕继承自己的官职、爵位,由夏侯惇、曹洪等亲族将领和荀彧、郭嘉等谋臣共同辅佐,还趁乱控制了大河北岸的几座军事重镇,临时构建了抵御西凉军的大河防线,可是朝堂内部的质疑声却一直没有停止。
孔融和一些朝臣嗅到了难得的良机,和宫中暗中频繁往来,想要趁着曹操身亡的机会,一举扭转朝堂上君弱臣强的以往局面。
他们开始在庙堂之上公然质疑年幼的曹丕何德何能能够继承曹操的官职,辅佐天子,匡扶汉室,在这天下板荡的乱世之中兴复汉家社稷,企图通过朝野舆论的压力,迫使曹丕辞去官职,司空府归还原本属于汉天子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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