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界海皇微微一颔首,旋即道:“不错,一切的因果缘由,也只有问那‘任田三郎’了。不过,你动作要快,这鬼中浪客的行踪是出了名的飘忽不定、捉摸不透……”
这一点,不必提醒,黄泉也甚是清楚。可就在他皱眉望着翡翠玉棺,犹豫不决时,岳芝瑶便贴心地道:“泉哥,若是你想多陪燕儿妹妹几日,芝瑶便连夜启程回灭宗总坛,请那‘鬼先生’来此与你相晤,如何?”
此言一出,黄泉的心潮就无风荡起。这种感觉,就是人们常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罢?情人之间,若是能有这种不必言明的默契……那一切的艰难险阻,不就像是连夜伏雨下的泥泞一般,必然会被冲刷地干净剔透吗?
就在黄泉感怀生命之中,还有这么一个懂得自己心意的女子之际……北冥凛却望着西风吹雪的暗紫天色,冷冷言道:“其实,不必芝瑶公主舟车劳顿的。不该来的人会来,该来的鬼……自然也会找上门的。”
呼喇喇,呼喇!
透骨的西风一吹,吹来了一阵阵似是鬼哭般的古怪笑声。
这笑声仿佛在哭、在为与自己有缘的故人逝去而难受;但是,听得片刻,有会让人以为他是遇到久日未见的良友而笑得乖张、笑得出了奇。他,正是一向就来去如声的鬼三郎。
雪中的鬼三郎越走愈近,直到众人都能看清他身上披着的斗篷依旧破碎、依旧还透了好几个小窟窿……他才站定一笑,架起黑曜铁剑上肩道:“还是剑客,比较了解剑客的心思啊?这小燕儿的头七,鄙人怎可能不来上个三炷香呢?”
北冥凛瞥眼瞧着他,懒得和其接嘴。黄泉则连忙拱手抱拳,向这为东玄世界除魔卫道的鬼中豪客毕恭毕敬地一拜,自责道:“诶,瞧瞧我!鬼先生为人端正刚毅、做事通达道理,我怎会想不到,您必然会来吊唁上香呢?”
鬼三郎知道黄泉此言并不是阿谀奉承,后者……乃是真心佩服自己做鬼潇洒、做事稳健的风骨气格。可他,还是摆着一副挠腮抓胸、吊儿郎当的模样,略显羞涩地道:“诶哟哟,太子殿下的这番话真是折煞鄙人了。鄙人……只不过是收过小燕儿的钱财,来……来……”
黄泉原本并不快乐的心,如今也因为有这位可笑又可爱的朋友……变得快乐了些。他由心浅浅一笑,道:“鬼先生,你就别再掩藏你那颗良善的心咧!你这匹地下界的恶鬼,可要比‘东玄人间’那些所谓的大善人、大贤者都要来得令人敬佩百倍!”
人会害羞,恶鬼当然也会,且鬼三郎生平就怕听见别人真心诚意地夸奖他好、夸奖他讲义气。他,眼下浑身像是爬满了几千只鲜活的跳蚤一般,怎样都站不舒坦。于是乎,他只得嘻哈一笑,先转移旁人目力、向那南宫燕的灵位恭敬地上了三炷清香。
默念了半晌后,鬼三郎才缓过了气儿。
他转身咳嗽得两记,言道:“黄幽海,鄙人刚才无意间听闻到……你要下那‘陈百万’的海底凶墓,是也不是?”
黄泉盯着鬼三郎那饱经沧桑的眼珠良久,颔首称道:“不错。晚辈的确是有考虑,入这搜刮民脂民膏的太周首富之墓,取回本该属于我族同胞的财务以作军需、军饷。”
鬼三郎挠了挠自己的兹喇作响胡渣子,啧啧道:“这,你可要好生想明白了。鄙人敢打包票,就算你黄幽海如今本事通天……那下到这座海墓之中,也会有去无回的……”
这话,算是吓住了所有人。因为包括鬼三郎在内,谁人都见识过在‘正邪决战’之中,黄泉那高深莫测的一身好本领。若是他入了那座墓穴也不能脱身……那还有谁人能够活命出来?或许,只有恶鬼幽灵方才可以。
“鬼先生,那您老人家是怎生脱逃的呢?”
“呵呵,鄙人吗?鄙人……根本就没有进那墓道之门呐……”
“什么?您不是和那神宗天水、水月居士一并去得海底探查此墓了吗?”
“呃,鄙人是去了。不过,我就守在墓门外头,没有莽夫一般地贸然闯进去呐……”
黄泉听到此言,不禁觉得更是疑惑。他与北界海皇相视了一眼,旋即又问:“敢请前辈,详细叙述下当时的情况罢?所有您看到的、听到的、遇到的……都事无巨细地开诚相告!”
鬼三郎罕见地表现出了犹豫之容。他,好像也和那秃顶的老头——秘密似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出口。他道:“这……可以是可以,不过……”话到此处,他便眼神躲闪地扫视了在场诸人一圈。
北冥凛最识趣,他当先就冷哼一声纵身跃出十丈开外,与漫天飞雪雾凇一道化成了幅《雪客图》;而后,妙清也双掌合十地向黄泉与鬼三郎行了一个佛礼,旋即便独自一人往北首雪岗之下远行;最后,芝瑶情深意切地与黄泉相觑了片刻,便和那北界海皇一道退往东首所来之路……
鬼三郎见众人识相,也便松了口气。可他还是不放心,悄悄地拽着黄泉来到茂密的松林之间,方才缓缓说道:“黄大太子,鄙人虽非常信任你、也很想帮助你匡扶太周始祖留下的基业,但丑话还是必须说在前头……接下来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你,都不许外传,否则你……这辈子都不许喝酒!”
不许喝酒,对有些人而言的确比死还难受啊?可能拿不喝酒当做誓言来威胁别人的家伙……兴许也只有这个嗜酒如命的浪客鬼侠了吧?黄泉虽说觉得好笑,但他还是稳住了气息、正色道:“前辈,您放心。我黄某人若是将接下来你所说的一切,透露出去哪怕是半个字……我非但再也没有酒喝,且还复国无望、永生永世……都和心爱的女人天地相隔!”
听闻“心爱的女人”这五个字,鬼三郎的喉头不禁就是一紧。他只得咳嗽了两声,松了松声音道:“咳咳!好,既然太子殿下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鄙人就告诉你,当时我究竟遇到了什么光怪陆离的可怕之事……”
……
浑浊的大悲海底,独有青绿色的微光自朦胧中透来。
勾勒出了那鹿茸般连绵的珊瑚丛林、鬼怪般可怖的奇礁怪石,以及那如星辰般悬浮于海中的浮尸与残肢。
这些浮尸的面孔,个个都瞠目张口、神情惊惧,好似死后还在畏惧这悲海之底的霸主……倏然,呼喇喇一记!一道如大岛般巨硕的怪影向尸群张口吞来,愣是将这些死尸的恐惧也一并囫囵下肚!
可是,这些死尸……怎能满足这悲海霸主的口舌?
以这大家伙的身量,想吃的自然是整片大北海中赫赫有名的人中龙凤!
只见,它吞向的幽暗角落之中,霎时亮起了一道单薄、消瘦的人影。这人浑身都仿佛浸没在漆黑之中,唯独有一对夜明珠般的双眸闪耀着黑夜都难挡的神光!
他伸出单手,便已结完了一串复杂的诀法之印。旋即,只听浩瀚的悲海之底回荡起了他口中所言:“天水忍法,降水三重鼎!!”言罢,那悲海霸主先是微微向下一沉……随后加速地砰然砸向珊瑚丛林,并吐得一大口血!
这还未完,只见其头上的青光血水霎时转起了三道百丈余的漩涡,并铸成了三尊巨鼎的轮廓狠狠地接连堕下!咚、嘭、嗙——三记闷声巨响,海底已全然是密雨气泡、珊瑚碎渣……以及,那‘悲海霸主’被压烂的碎肉与腥气鲜血……
“哈哈,这‘天水忍法’可当真凶残得很呐?”
鬼三郎在旁拍了拍那神光男子的肩膀,笑道:“这么大个儿的‘悲海霸王鲸’,都能被你小子一招压成了鱼肉糜呀?啧啧,不过呢……你方才若是出力集中些,这鱼眼下就可以做成刺身配芥末佐酒嘞!不然……总让人觉得有点暴殄天物,啊哈哈!”
那神光男子瞥了鬼三郎一眼,随即像是尊石像般向右平移了两步的距离,道:“在下技艺未精,自然不能达到鬼三先生的境界。若是先生想吃鱼滑,倒是可以请我师姐施展‘焱灵诀’来为您老烹调料理。”
料理鱼滑这种事,她师姐是自然不肯做的。她要料理的……自然是这个出言不逊、目无尊长的奇才师弟!只听远端轰然三声,三颗火球像是互相环绕的恒星一般向这‘神光男子’的背心掠去!
这三颗火球之热,竟是在海里都丝毫未减!其所到之处,无论是海水、鱼肉和珊瑚碎片都被焚烧殆尽,连渣滓都没有剩下半粒。可就在‘神光男子’背后的黑鲸皮斗篷映出红热光晕、掌心也捏起抵抗的冰灵忍诀之刻……红光,却不见了。
“赤姬、雾刃……”
那火球红光消失之处,是有一负背老者虚声言道:“你们两人,皆是为师座下最杰出的忍者……岂能在执行国主所下达的任务中自相残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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