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龙渊的丹田气海已在收缩。
他随时都可以凝起浑身所有的力量,翻转一刀,先发制人。
可他并没有那么做,因为他早已洞悉此人的意图。而那人,似乎也预料到了墨龙渊的心思,他手型一变,搭在了后者的肩头。
那是一只吱咯作响的手,也是这个男人接近他一来,第一次发出声音。
宝匣人魔晃动着脖颈,咯咯笑道:“九师兄,你是在担心自己的命,还是自己的女人?”
墨龙渊一耸肩,抖开了那种沾满污秽与罪恶的机关手,道:“呵呵,你猜啊?”
宝匣人魔摇了摇头,啧啧道:“我猜啊……两者皆有。你既怕自己女人独守龙窟,会寂寞、会孤单、会移情别恋,也怕自己没有命再回去见这女人。”
墨龙渊心头轻笑了声,笑眼前这机关人果然不是个人——他根本就不懂爱、不懂友情,不懂自己与梦蝶之间仅仅只是要好的朋友。像他这样的人中之魔……或许从小到大,都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又哪会明白“朋友”二字的真谛?
见对方笑而不语,宝匣人魔便追问:“我,猜得不错吧?”
墨龙渊将计就计,故意道:“不是,你猜错了。错得离谱,错得谬之万里。”
“哦?真是如此吗?”
“嗯,我不爱梦蝶,我和她……只是朋友。”
“啧啧,师兄啊,你就别再装傻充愣了。昨日你不顾性命去救她,不就因为舍不得她吗?”
“宝匣人魔,难道你觉得重要的朋友……不值得自己牺牲性命去拯救吗?”
宝匣人魔噗嗤地笑了,吐出了一口变质的机油味儿,道:“你,你是在有意逗我发笑吗?朋友……不就是拿来利用,拿来出卖的吗?这世上除了金钱、权利和女人……还有什么值得男人去追寻的呢?”
墨龙渊冲他望得良久,忽觉得这人实在可怜,可怜得已经浑身缠绕着罪恶的枷锁与扭曲的荆棘。他心中默叹一声,忽坦然道:“我没骗你,也没必要骗你。我爱梦蝶,就和爱我所有的至交好友一样,没有丝毫男女之情。当然,若是你觉得我再撒谎……那就算我撒谎吧。”
宝匣人魔先是愣得半晌,两只鼓溜打转的眼珠子直盯着墨龙渊。良久,他忽然哈哈大笑,笑声传上了‘金鹏天舟’的主桅杆,抖落了了望弟子掌中的单筒镜。他道:“无妨,无妨。九师兄你硬要矢口否认,做一个红旗猎猎、彩旗飘飘的多情伪君子……那我也不会来拆穿你,更不会去告诉那个被你玩弄感情的大小姐。”
墨龙渊听他此言,不怒反喜,因为他已知对方中套。
他方才瞬由话意反驳,就是要让宝匣人魔以为自己是不服,方才出言狡辩。如此一来,这机关人一定认为自己猜中秘密,而得意洋洋、不再深究。
深究,墨龙渊就怕他动用各种歪斜的脑筋,来深究出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芝瑶。那‘流魄’已然知道了芝瑶的存在,势必会有更多与流魄有关的人都会知道。这对于芝瑶是一种可怕的无形威胁,而对墨龙渊而言,则是一种无时不刻的煎熬与惩罚。
宝匣人魔咯咯一笑,瞥得眼廊灯下四位站得笔挺的鹰脉弟子道:“我来找师兄你呢,也别无他意。只不过是师尊他老人家唤你我去见他,说是有些私事想和你我聊聊。”
墨龙渊心中早就料到有此一会,所以他才深更半夜还未就寝入梦。他深吸口气,转身背风朗道:“走罢,莫要再让师尊久等了。难得他老人家亲自传功,我正巧有许多修炼上的不解之处,需要向他细细求教。”
求教之说,自然是说给那四个监视他俩一举一动的鹰脉弟子听的。
但墨龙渊心里也清楚,这些人都不是笨蛋,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此番密会,狂龙明王是为得传功解惑。
可他又不得不让对方晓得自己在说谎,自己在提防着鹰脉上下的每一名弟子。因为人世就是如此:有时候你不得不装糊涂,你不装糊涂就有人会心生手段来对付你;而有些时候也必须让人知道你不糊涂——不然那些豺狼虎豹为何专挑瘦弱生病的羚羊下口?那些外强中干的人模鬼怪,为何要专挑意志不坚定的软柿子来捏?
宝匣人魔之聪慧,当然也瞬间领悟的墨龙渊的用意。他哈哈大笑,又挺着腰杆子大声道:“是啊,我俩的《无相禅功》都已练得驾轻就熟,师尊他一定是想要验收咱们这半个月来的修炼成果。”
无相禅功,那是‘无相灭宗’的镇派功法,亦是整个东玄世界之中屈指可数的至高法门之一。面对三位身具‘无相禅力’的修灵高手,那无论是谁都不敢轻视的。可这四位‘鹰脉弟子’的反应却有些奇怪……他们只是身形一晃,稍有迟疑,转眼便恢复如常。他们的心里,似是全然不在意《无相禅功》的存在。
难道说,这鹰神明王已经练就了比‘无相禅功’更为高明的功法?不像,若是他早有压倒性的实力,他就不可能在狂龙面前留得一手,更说不定早就与万相王决裂,与其一争雌雄。再者,他若是对‘无相禅功’无所畏惧,他又怎需出手试探自己的手下败将——狂龙明王,白无命呢?
要不然,只有另一种可能:一种远比至高功法还要可怕千万倍的可能——毒计!
……
“他,一定是想得要我三人性命的毒计。”
三进门的大船舱内,灯火十分昏暗。以至,那狂龙、墨龙渊和宝匣人魔的身影,也有大半被埋藏在那谜团般漆黑之中。
狂龙明王盘坐于紫檀床榻之上,浅浅说道:“看情形,这条毒计,铁定不是由他亲自落手。而是让我们师徒三人,不得不举起鹤顶毒樽,灌下那鸩酒毙命。”
墨龙渊只听着,站在床榻的左侧,心里也同意狂龙的推理判断;另一侧的宝匣人魔,也颔首点头、连声称是……他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假眼珠子锃锃发亮,凶辣道:“师尊,我们为何不将计就计,把这趾高气昂、目空无人的‘鹰神明王’给……”说罢,他又加了一记手刀割喉作势。
狂龙早已用灵压,将这三进门的船舱给封锁,无论是声音、光线与灵识,都休想进出通过。他沉吟了半晌,摇了摇头道:“为师,又何曾不想除了这人呢?可眼下,我虽知道他要我的命,却不知道他会如何要我的命……因而,根本无从对策。”
“无从对策……那就别要对策了!”宝匣人魔眸子一烈,瞧了眼墨龙渊后,凑上前道,“要不然,咱们师徒三人快刀劈乱麻,今夜就潜入‘鹰神明王’的卧舱,将他的脑袋给剁下来!”
狂龙和墨龙渊的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他们仿佛已猜准了宝匣人魔会开这个玩笑。以这家伙的心计与智谋,怎会想不到:那‘鹰神明王’既然有心要他们死,岂会不多加防备,派弟子日夜轮班监守自己的卧舱?
狂龙转过头,望向那唧咯发笑的宝匣人魔,随即盯着他胸口的宝匣暗舱问:“你那‘宝匣领域’之中,藏着多少机关人?有这‘金鹏天舟’上下千余号弟子多吗?”话到此处,狂龙抬首冷冷追问,“还有,你的机关人灵阶都有多高?足以应付百余个灵尊境界的修灵高手吗?”
墨龙渊已经听懂,他知道狂龙的这番话已省去了最重要的一环。
这一环,或许正是宝匣人魔的心中所念:他们三人,若是去暗杀鹰神,那势必会有所牺牲。牺牲的很可能是与其实力相当的狂龙明王,也可能是区区‘玄阶灵尊’的墨龙渊,亦或者……他们两个都会死。
反正,无论是怎么个死法,他宝匣人魔必不会死。而且,他有自信可以对付剩下的所有‘鹰脉弟子’!不管对方有千余个人,不管对方实力高到什么程度……他的‘宝匣灵域’之中,总有能掩护他全身而退的‘机关人偶’和‘诡术戏法’。
以上这些,狂龙自然都已猜到,而且他之所以没动手除了这个随时可能会反戈一刀的祸害……就也是知道自己未必能杀了他。未必能杀,不如不杀,要不然只会打草惊毒蛇,让其金蝉脱壳。
宝匣人魔呵呵浅笑,虽然笑声有些僵硬、有些失真,可他依旧笑了出来。他道:“师尊若是觉得不成,那我们也唯有从长计议,瞧瞧有没有办法可以先发制人!只不过……”
狂龙明王眸色一沉,问:“只不过什么?”
宝匣人魔啧啧道:“只不过我和‘九师兄’还不知道此番究竟是去做什么,因此也无法定计啊……”
墨龙渊为了信用、为了使命、更为了自己活命,他也必须了解此去北国雪城的大小细巨。于是乎,他也上前道:“师尊,正如宝匣所言‘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您老人家可能将所知所闻告之弟子,弟子方才能出谋献策啊?”
狂龙笑了,笑得很大声、很笃定。
他道:“你们,权当本座是来送死的吗?”
墨、宝二人一愣,他们陡然顿悟:自己或许……全然低估了眼前这男人的城府与诡毒!
狂龙起身,负背笑道:“本座,早已让那秃鸟狗贼入了大圈套!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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