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琯从兆天牢出狱这天,正赶上天晴,送她从牢里出来的张大人告诉她,重华上都已经接连下了数日的鹅毛大雪,今早才稍显初霁。
看到有人从积雪的长林道过来,司琯呆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朝她走来的这位年过半百的布衣老妇,是从前在她母亲跟前伺候的覃嬷嬷。
覃嬷嬷过来以后,颇是担心司琯,把司琯全身上下都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确定她是完好无损的,往她身上披了厚厚的大氅,这才带着她离开。
一路上,覃嬷嬷关切无比的问了她一些话,司琯心不在焉应答了几句,终于忍不住从绒绒毛领抬起小脸,开口问道——
“嬷嬷,我哥呢?”
一提到哥哥,覃嬷嬷脸色立即就变了,沉着张老脸说,“院长大人没来。”
司琯愣住了。
紧跟着才从覃嬷嬷口中得知,离了她离了司府,她哥温昀津这两年仕途得意,现已经成为重华最年轻有为的翰林院院长,风光无限,颇得圣上赏识。
司琯听完五味杂陈,齿尖轻轻抵着上颚,许久没有没讲话。
一直到覃嬷嬷把她带回了华安街尽头的新院。
司琯站在颇为宽敞得致的院内,身姿仍是矜傲的,目光缓缓逡巡着,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转而问覃嬷嬷:“不是回司府吗?”
覃嬷嬷无可奈何提醒她,“郡主,司府早在两年前就被封了。”
司家……作为重华上都过去最为鼎盛的皇商世家,因为有司夫人和皇后同为亲姐妹的这一层亲属关系在,皇帝陛下尤为看重信任司家,让其为上都皇城供应织品绸缎不说,就连重华几大军部的军需物资亦是交给了司家统筹。
之后司夫人生下司琯,没过几年,司琯又因为颇受太后娘娘喜爱而被破例册封为长阳小郡主。
同年,重华北部大乱,温统帅为斩边戎战死沙场,温夫人伤心过度自缢身亡,留下一子。
哥哥温昀津就是在那时候来到司家的。
司琯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温昀津也是像现在这样的大雪天,温昀津那会就生得特别好看了,高高瘦瘦的,被爹爹领进司府。
爹爹说这是她以后的哥哥。
当时司琯抱着小猫站在他跟前,仰着头,眼睛雪亮雪亮看着站在雪下长廊的温昀津,只觉得哥哥好高啊。
遂忍不住去拉他的手,黏乎乎地唤他哥哥。
那会儿温昀津只是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她,任她摆弄。
于是,司琯这一黏就是十数年。
再然后,在司琯本该平安顺遂度过及笄礼的这一年,有人检举司家贪污巨额军需,与敌国勾结,很快司家上下被抄,司琯当时年纪还小,还是太后求了情才保住她一命。
司琯被押入兆天牢时,听说,出面举报司家的那个人,正是她从小黏到大的哥哥温昀津。
正想着,覃嬷嬷烧好热水唤她去洗个身子,司琯这才回神过来,乖乖进了房。
等她洗完以后,覃嬷嬷端着准备好的膳食进来,见她连鞋子也没穿,就那么安安静静蹲坐在坐榻上翻着账本。
灯盏柔黄,落在司琯半拢的薄衫裙上,她身上还有一些未散开的潮湿热气,两条小腿抵在榻边,未干的水珠沿着纤细的脚腕滑下来,司琯微微绷紧脚趾,有什么清脆的响声突兀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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