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有钱的官,或者的商人,就算是不缺银子,富可敌国都不会如此高调张扬,而扬州的盐商,也不知道如何,铺张浪费已经是他们最常见的事儿了,这样叫上几百号仆役深夜提着灯笼来迎接一个可能会拒绝的客人,而且薛蟠想着,自己大约在金陵府还有点面子和地位,可不到扬州,不知道自己钱少,到了扬州之后,自己可就算不上什么上台面的人物了,应该不值当,这大天王里头的“徽州马天王”家里头的人来这样高调对待自己个。
“马天王的盛名,在下在金陵也是听说过的,只是到底缘分未到,缘悭一面,今日我刚从兰台大人的府中出来,身子乏的很了,若是贸然前往,只怕是对着贵主人不恭,还请管事你回去复命,若是得空,我再在个园里头,请贵主人一会就是了。”
薛蟠存了拒绝之意,开玩笑,会无好会,宴无好宴,贸然前去,万一闹什么幺蛾子,只怕是自己应付不来,以前在公司里头上班,那是只要听着老板吩咐就是了,按部就班的做去,就不会有问题,可如今自己大小也算是薛氏家族企业的兼董事长,可谓是薛家所有的事务都要自己一言而决,稍有不慎,自己当然是衣食无忧,不怕没银子使,可多少要为底下依附着薛家几百上千人着想嘛。
所以当然要谨言慎行,特别是这马家,乃是大天王里头最出众的人物,素日在扬州官面商道上的诨名就是“马王爷”,这样奢遮的人物,礼贤下士,必有所求,薛蟠是想求别人,却不想被别人求的,故此只好拒绝了。
马三也不生气,脸上丝毫未见其余世家豪仆的倨傲之色,只是笑眯眯的继续说道,“我们少爷已经在二十四桥预备下了美酒佳肴,离着此处不远,今个又是极好的晚上,虽然不是中秋满月,这可下弦月如钩,也是极为有意思的,瘦西湖边上,这样风雅的地方,原是配不上任何人的,少爷说了,只有薛大人这样的江左俊才才可以匹配一二。”
奉承话听的开心,但是薛蟠还没喝醉,不会这么一点药就上当,他欲准备再拒绝一次,不曾想,马三又说了一段话儿“我们少爷说了,薛大人想要做的事儿,马家一定可以帮忙。”
这样的话,一般来说算是比较正式的承诺了,薛蟠耳朵一动,看了一眼齐大壮,微笑道,“马王爷难不成是神仙?我这来扬州,只不过是看一看旧年的账本,再在扬州玩一玩罢了,那里要做什么事儿?”
办盐政,想要拿盐引,也就是拿正式卖盐的执照,实在是在虎口夺食,薛蟠才不会说自己想要当过江龙强压地头蛇,在盐业之中分一杯羹的,可马家为何就这样猜透了自己的用意?可真是奇怪,自己不过是在林家盘桓了一个下午罢了,论起来,也不是为了盐业的事儿。
马三笑而不语,只是又请薛蟠成行,薛蟠倒是被勾引来了兴趣,只觉得这深夜之中,明月之下的扬州城,神秘极了。“贵府如此客气,又这样摆了许多架势来,我倒是不能不去了,”薛蟠把拜帖丢给了齐大壮,命两人:“你们在家里头候着,就让臻儿跟着去。”
扬州城的事儿,横竖他们知道的,薛蟠也都知道了,倒也无需再带管事的前去,既然说了是月下邀约的雅事,生意场上的人,当然不适宜去了。
薛蟠上了马车,只见到这沉沉夜色之中,马车依然是光芒四射,马车原本都是用厚棉布或者是毡布围成的,可这马家的马车,都是用浮光锦围成。杜阳杂编:“唐敬宗室历元年公元25年,高昌国献浮光锦裘,浮光锦丝,以紫海之不染其色也,以五采丝蹙成龙凤,各一千二百络,以九色真珠。上衣之以猎北苑,为朝日所照,光彩动摇,观者炫目,上亦不为之贵。一日驰马从禽,忽值暴雨,而浮光锦裘略无沾润,上方叹为异物也。”这原本是高昌国的贡品,后来龚州地方绣工仿造出差不多的质地,也号之为“浮光锦”,只是到底不如高昌国的原版,薛蟠家里头还存了几匹,不过看着颜色,还不如这马家用来围马车的料子轻密光滑,想必是重金买来的高昌国正版,可见马家豪富之巨,到了什么可惜罪过都顾不得的地步了。
薛蟠还在暗暗可惜,薛家虽然也不差钱,但是薛蟠的意思,从来都不是铺张浪费的,这大约是前世没钱穷怕了的缘故虽说偶尔有几匹浮光锦放在家里头,薛蟠还想着要给母亲妹妹做衣裳呢,怎么舍得用来围马车。
拉车的是十分温顺漂亮的大白马,也不用人当车把式,等到薛蟠上了马车,四足抬起,慢慢的朝着前头行去,外头的仆人们悄没声的提着琉璃灯夹在马车两边,隔着帘布看出去,那些琉璃灯犹如一点点明亮璀璨的星光,散布在了夜色之中,薛蟠端坐在马车上,左边有一个小小的茶盘,上头放着天青色钧窑墨梅花窑变盖碗,隐隐有热气升腾,显然是刚泡了茶预备着请薛蟠喝,右手边有一个螺旋洋钿攒心盒,里面有各色蜜饯果干等,手碰得到的地方有几本书放着,薛蟠看了看,无非都是一些太真合德外传的书,当然了,别人或许会稀奇,可薛蟠倒是见怪不怪了。
马车上的位置十分绵软,薛蟠坐在上头都要险些睡去,只是还心里存着事儿,故此强打着精神,在想着,马家要做什么?
自己当然是无名小卒,值不当这些天王金刚罗汉等人惦记着自己,俗话说,别人吃肉,自己喝汤就足够,算起来,那桑公子还可以说是无心之失,只是凑巧拦住自己,可这一位马家来人,那就不是凑巧了,而是刻意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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