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音杀”这门课程,洛九江此前曾经期待良多。
洛沧的“音杀”算是其独门绝技,一向以出手利落老道,难学难精闻名。他从前在学堂里讲过的那几回音杀之术,能听懂者不过十之三四,能学习者最多十之一二,而合乎他心意的弟子却是半个都没有。
在这节课之前,洛九江原本很是跃跃欲试,意图挑战一下这个记录。
然而现在还谈什么记录?提什么音杀?这老王八说话未免太阴损了些。
两人瞬间对洛沧的话做出了应对。洛九江是当下就要跃起,寒千岭却反应过来,一把压着洛九江的肩头把他硬按回了座位。
洛沧将这两人的动作都尽收眼底,他面上依然波澜不惊,神情仿佛死寂,只冷淡道:“出去。”
这两字可谓重若千钧,话音一落,寒千岭的身体就明显趔趄了一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大力拽偏了身子。洛九江迅速伸手想要拉住寒千岭,却被一股极强大又不容反抗的力道压制在座椅上,登时动弹不得。
一时学堂中静的吓人,只闻咔嚓几声让人牙酸的响动,却是洛九江手掌下的那块桌面已经被他压出了细碎的木裂。
洛九江浑身肌肉绷起,目呲欲裂,却仍无法移动一根小指。寒千岭咬牙用全力对抗着那股驱赶的力道,以便他能按住洛九江的手腕做最后一次叮嘱:“冷静,好好听课。”
说过这句话,寒千岭便转头直视着洛沧,镇定道:“不劳烦先生了,我可以自己走出去。”
洛沧漠然地看了寒千岭一眼:“可惜我这种残废,不喜欢别人站的比我高。”
话音刚落,加注于寒千岭身上的力道骤然翻倍。大门啪的打开又关上,学堂中的众人几乎是眼睁睁看着他被扔出门外。一声沉闷的落地声隐约从屋外传了过来。
洛沧拿起石笔,转动轮椅在被漆成墨色的木板上题下了音杀二字:“今日我们讲音杀。”他对底下众人的眼神交流毫不在意,“我不是很有耐心的人。那些愚笨软弱之辈,下堂课不用过来。”
洛九江身上的禁锢终于松开,而他掌下的书桌板也一下变为两截。木板断开的沉闷一声,在教室中格外引人注目。
“听课。”洛沧又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他神情中隐约带着点不耐烦,屈起苍白枯瘦的指节敲了敲最前方的漆板。
下课之后,有个叫洛齐的学生一路小跑到了洛九江和寒千岭常去修炼的校场。
洛九江性格不错,人缘也好。像现在这样,课乍一结束,洛齐就抢着过来,顶着也许会被寒千岭会迁怒的可能来作耳报神。
“寒哥。”洛齐叫了一声,暗自打量了一眼寒千岭身上:他袖口膝处都沾了些污渍、手掌上也有些隐约的血道子、衣服上浮着一层淡淡的尘土、额上微汗,似乎是刚才狠狠训练了一番的模样。
这装扮要是出现在洛九江身上不算什么,反正他天天闲不住,性子又野的很。但放在寒千岭这里可有些稀奇:凡是和他接触过的人都知道,寒千岭不但性格寡淡的几乎无味,就连衣着也从没什么特别之处。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一身朴素而干净的长袍,整齐又让人无可指摘。
果然是生气了啊。洛齐心下唏嘘一声,措辞更谨慎了些。
“寒哥,刚刚课上洛哥对老师的态度冲了些,眼下在学堂那儿罚站呢。他让我替他说一声,请你中午给他送点吃的。”
说出这话来,洛齐其实都做好了寒千岭更加不悦拿他撒气的心理准备。岂料对方只用一种“意料之中”的态度点了点头,平静道:“麻烦你带话了。”
听口吻好像不生气啊。洛齐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寒千岭的表情,终究是没看出什么来。
其实寒千岭对外时始终客气又有礼,虽然不像洛九江那样笑骂自然又容易亲近,却也和那些纨绔子弟飞扬跋扈的态度全然不同。但洛齐也说不上为什么,他们对寒千岭的畏惧比对那些纨绔子弟的畏惧更甚。
寒千岭身上似乎天然就有种疏离感,这种疏离将他和众人分开,又无时无刻不昭示着他和别人的不同。
只有洛九江不是那个“别人”。
顶着洛齐的目光,寒千岭把手探入胸口,摸了摸那里揣着的一个小药匣。
其实刚刚那事,寒千岭并未动怒。比起洛九江纯然的愤怒,他更多的是在琢磨对方话里更深的意味。
从小到大由于身世,他听过的辱骂多了,比这再难听一百倍的也有。并不至于听到一句恶语就冲昏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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