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离卿从宫门出来,天边已是皎月白白,还未散去的酒肆里薄纱曼舞、珠翠琳琅,闭着眼追寻风中的一缕酒香,穿透这熙熙攘攘。入了府便朝着柒儿的房间奔去,却见屋内空无一人。
“郡主呢?”风离卿召了个院里的下人问道。
婢女低头颤颤地回道:“回王爷,郡主上午便和青黛姑娘出府了,这会儿还未回呢。”
“知道了,下去吧。”风离卿摆了摆手。
且听院里的风转述着云和月的交谈,把深夜的漆黑涌向无声的空阔,正欲寻人的风离卿听见了远处传来的笑声:“哈哈,青黛,你这肚子吃撑了都还惦记着那枣糕呢。”
“主子~那好不容易出府一趟,还不用我花钱,可不得样样都尝个遍。”
“也是,下次出府不知道什么时候呢。你瞧,这香袋雅致吧,回头我给离卿送去。”
走到院门口的风离卿背手站着,任由风吹起衣角乱动,原因着远处来的欢声笑语而略显轻快的心情,此刻因着那句“给离卿送去”,愉悦不已,抑制不住的嘴角奔月而去。
“柒儿~”等人走近了,风离卿用尽温热的唤了一声。
“离卿,你怎的在此,快进来,我给你看,今个儿,我和青黛淘了好些玩意儿呢。”我顾不上他,扯了把他的衣袖就往里走,“快些来,站在风口作甚,着凉了可不好。”
“王爷。”青黛行了礼,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了风离卿就退下了。
“柒儿,今日出府开心吗?”风离卿把东西放在了桌子上,给自己斟了杯茶。
“嗯~”我喝着水应了一声,又擦了擦嘴才说道,“离卿,我告诉你,今天我给青黛买了根簪子是紫玉的,然后我们去了楼里,见了我阿娘还有茯苓妹妹,出了楼我们就去看了胭脂铺,吃了万宝斋的松鼠桂鱼,还买了荷花酥,然后就一路吃吃逛逛回来,刚刚青黛肚子都圆了还想着买枣糕呢,我……”
“柒儿~”风离卿拿起了我的手轻轻吻了吻,将我的唠叨堵在了胸口。
“离卿,怎么了?”
风离卿将我揽进怀里:“瞧着你开心的样子,我就欢喜。”
我靠在他的肩上,把手里的香囊塞到他的手里,然后一起握住:“离卿,这香囊可好闻了。”
“嗯,你若喜欢,日日都可出府。”风离卿抬起我的脸亲了一下,“但是,答应我,别让自己遇到危险,至少下次让箫浅陪着一起,好不好。”
我瞪着眼,把愉悦和感动都化作一江春水送进他的朱唇里,才抹上的口脂在厮磨间荒荼。
风离卿握紧了手,在心里暗暗悱恻:“柒儿,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将你禁锢在我的庇护之下却不曾问过你的意愿,往后只求你平安喜乐,你只管去玩、去疯、去看过世事,我替你挡风挡雨,抗下所有明枪暗箭。柒儿,只求你让我心安~”
院子的东南角上倚靠着人,青丝长衫、倜傥风流,却不见喜色,苍珩苦笑了一声:“也好,知道你今日欢欣如此,足以。”
料定风离卿会离开一般,在他出了门的一刻,苍珩也鹞子翻身落在了院外,他听着柒儿说累了,那便回去吧。这丫头,好久好久,没有这般轻快了啊~
风离卿出了门,抬头望了眼院角,摇了摇头回了自己院子,彼此何苦,无可奈何。
连日来宫里的金银玉器、绫罗绸缎、古玩书画……数不胜数的珍宝络绎不绝,既显示了皇帝的大度仁慈,对他的异姓兄弟关爱有加,又让不少摇摆的人看清了局势,这靖王爷深得龙心啊。百姓们也对这桩婚事充满了期待,一个是天下有名的美人公主,一个是深受自己爱戴的王爷,当真是一段佳话。
王爷成亲与庶人无异,按照古制这“六礼”是缺一不可的,但如今是和亲,取的又是邻国公主,自然在礼数上有所欠缺了。即便如此,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筹备事宜对我来说,也是如一团乱麻,越解越乱。好在皇恩浩荡,派了宫里的苏姑姑来府里协助。苏姑姑虽说是帮衬,但离卿把一切都交于我,而我又是那样的出身,实在不懂,只得请她替我打点了一切,索性一切安平。
约莫一月前,厚重的宫门外浩浩汤汤地排列着数十辆马车,载满了绫罗绸缎和金银珠宝,街边的美妇挽着发髻带着珠翠,掌柜的撂下了手里的活伸长脖子,卖菜的小贩提溜圆了眼……都望着城门。
西承对于远嫁公主是万分重视的,这关系两国安宁啊,举国上下欢庆。唯独那早已笼络了连张启,控制了边疆守将的西承国王,对于这次和亲是不屑一顾的。他的掌上明珠岂是可以作为和亲的筹码的,即便是一人之下的靖王又如何,连他夜玄的君王他都要考虑考虑。不过是为了蒙蔽对方,他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让宝贝女儿受这遭罪,这零零总总的账都算到了靖王和皇帝的头上,只等攻下城池,一雪前耻。天下四分,岂有独大之理,他西承也要叫天下人颤上一颤。
“阿尧,苦了你了,此去万难,定要多加小心。”皇后掩面落泪。
“我的儿,待父皇拿下这一战,定要风风光光将你接回,你且宽心,万事小心。”皇帝一脸深重。
回想着拜别父皇母后的巽尧公主,撩开帘子朝着城墙上挥了挥手,便再也没有身影,坚定决绝而去。
从西承出发一月有余,浩浩汤汤的送亲队伍行程缓慢,磨得人心里直难受。纵使这一路上风光旖旎、景色丽人,也难解公主心头的愁怨。
天色渐晚,夕阳映衬的蓝天白云愈发的迷人,好似一幅名家画卷,让人不得不驻足叹望。忽然“吁”的一声,最前头的马车停在了客栈的门口。一位妙龄女子从马车下来,传话后面的随从只留下看车守卫的人便可,其余都入客栈休整。吩咐完毕,她便回到了马车前,轻声回禀:“小姐,奴婢已安置妥当。”
话毕,只见一双指骨分明的纤纤玉手撩起了帘子,又是一位方当韶龄的女子,那并无过多头饰固定的三千青丝随风而动,拂过了无声无息的余晖,落在她的肩头。这女子扶着婢女的手缓缓而下,细细一瞧——身形盈盈、肤如凝脂,唯有那两颊微微透着粉嫩的红色,倒是应和了衣衫上的蔷薇花,她含辞未吐,美目盼兮。
这“水云间”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客栈了,共三楼皆五层,食宿齐全。四围环山,尽眼望去是时令下苍翠欲滴的山柏柳樟,门前稍远是一处瀑布,飞流直下、清波兰兰,因而得名“水云间”。来往的客人繁多,有打尖,也有住店的,却有一条不难察觉,但凡入门者,非富即贵。客栈里的小二日月间也摸得了这条规律,那脸上的二两肉总是堆得高高的,笑脸迎人方是待客之道。小二眼瞅着便知道这主仆二人不简单,不说那随从几十,就是头上钗子那玉想必也是价值连城的:“客官楼上请,上房已备好,您小心着脚下。”
为首的女子颔首示意,婢女随手便打赏了小二。掂了掂手里的银两,小二开口道:“谢谢客官!我瞅着姑娘不是本地人吧,这随从这么多,一定是家里老爷的掌上明珠了,不知是哪里的千金啊。”
不等小二再开口刨问,婢女便冷冷地出声打断了:“不该问的别问,我们过路而已,你好生伺候便是。”
“是,是,是,小的多嘴了,您歇息着,有事您招呼。”小二心下一凉,知道是自己多嘴了,只盼她们不会同掌柜的告罪便是了,放下行李便弯腰退了下去。
是夜,凉风习习,月华如练,正配那风花雪月四字,只是浩瀚星辰,莺歌燕语都敌不过愁绪万千。那婢女出口唤到:“公主,可是又胡思乱想了。”只见上座的人缓缓挪步至窗边,倚着棱,望向远方,一派优雅神韵:“依兰,再有半月就到鸾安了。”
“是啊,听闻这鸾安城是个人欢马叫、笙歌鼎沸的地方,连酒巷都绰绰有姿。”名唤依兰的女子递上了茶水。
这多愁善感的公主,不是即将远嫁夜玄的巽尧又会是谁呢。双唇呷了一口茶水,叹气道:“鸾安千里,也不及我东都一隅。此去遥遥,不知归期是何期。”
“公主,这靖王爷温润如玉、清雅有理可是四海皆知的啊,怕您瞧了就死心塌地了。”依兰打趣着主子,希望消解她的心头之苦。
巽尧轻笑一声:“我可没你这么癫。不过,这风离卿的名头倒真是同夜玄皇帝苍珩齐耳的,也难为他异姓为王还这般洒脱。”
“公主何意?奴婢愚钝。”依兰撇了撇嘴,哀怨地看着她家的主子,这会儿可笑得欢呢。
巽尧放下茶盏,理了理披帛:“你个傻丫头,难道真觉得为人君者有良善吗?这苍珩和风离卿定有蹊跷,只怕此去夜玄,风波诡谲不断啊。苍珩这求取的旨意,也有几分意思。”二人同屋,她毫不避讳地直呼其名,也算是难掩本性了。
“公主宽心,皇上说了不过许久便接您回去。”
“回?我从未想过能活着回去。”巽尧说着没落了笑意。
“可是,公主。”依兰瞧着自家主子决绝的神色,叹了口气,“也罢,依兰死生追随主子。”
世间事纷繁芜杂,各有各的打算和千秋,也总有人不为自己所困,都逃不过奈何二字,这一去,从开始就没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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