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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嬷嬷是宇文澈的奶娘,宇文澈长大后又做了管事嬷嬷,直到他十四岁分府另居后,不再整天面对些烦心事后,他心疼秋嬷嬷劳累半辈子,便在城郊置了个小宅子将秋嬷嬷安置了,让她安享余生。

所以当他见到秋嬷嬷再一次出现在襄王府操劳选人的事宜时,他恨不得掐死顾焱。

顾焱将头深深埋在胸前,不敢和宇文澈冒火的双眼接触,他随便寻了个由头,忙脱身跑走了。秋嬷嬷见到宇文澈眉眼中都是笑意,向宇文澈福了福身道:“还未恭喜王爷册封之喜呢!”

宇文澈忙伸手虚扶一把,将人引到凳前坐下:“嬷嬷勿要多礼了!这该死的顾焱,竟这等小事也做不好,又折腾您过来,我真该狠狠揍他一顿!”

秋嬷嬷嗔怪道:“选人入府怎能算是小事?学问大着呢!顾焱一个大男人怎能弄清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若是不小心选了些好吃懒做吃里扒外的,王爷你怎么被人卖的都不知道!”

“也幸好顾焱来找老奴,老奴劳碌惯了的,猛一闲下来,老奴在那屋子中闲得快要起霉了,只盼着你哪天想起我这老太婆,还用得上这把老骨头。你这臭小子,封王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差人告诉老奴一声,好也叫老奴乐一乐!”

“最近在忙着纳侧妃的事宜,正赶上老九的婚事,内务府忙不过来,所以好些事需要亲自操持,浑然忙忘了!不过倒想着喜事前两日叫顾焱接嬷嬷来吃酒呢!”宇文澈并未走向主位,而是在秋嬷嬷旁边的位置坐下解释着。

秋嬷嬷听了这话脸上顿时没了笑模样,将宇文澈递给她的茶盏重重搁在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说到这个老奴便恼火!同为皇子,且不说煦王安王两个比你年长的,那最小的九皇子都娶了王妃封了昱王,可王爷你呢?整整年长他六岁却才封王只纳个侧妃!莫说天家,就是官员百姓家像你这个年纪的,最小的孩子怕是都开蒙进了族学。”

“唉,老奴知道,圣上一直因为那事心中忌惮着,既不愿将世家贵女嫁予你增加筹码,又不能随意娶个小门小户的失了天家体面,所以便宁愿你不娶亲。可即便这样,也不能如此羞辱你啊!老奴听闻那熊家二姑娘的生母明面说是个落魄户的小姐,其实却是绥城中被人豢养的一位瘦马,这样卑贱的出身如何能做王府侧妃?!”

宇文澈见秋嬷嬷气急败坏,脸涨得通红,心知她是心疼自己受了委屈,又怨恨父皇薄待于他,不由得感觉胸中暖暖。这些事他自己又何尝不知?尤其寄养在贵妃膝下后,整日看着父皇如何疼爱九弟弟,那时他才明白:原来父皇并非生来凉薄天威难近,只是不愿意做他的慈父罢了。

“嬷嬷宽心,只是侧妃罢了,都是妾,和贵妾通房都无甚区别,翻不了天去的。”宇文澈对秋嬷嬷向来是平日少有的和煦,怕她急火攻心,忙笑着去哄老太太开心。

“嬷嬷也知道父皇对我的态度,如若不是她这复杂尴尬的身份,就凭她平远将军府的出身,父皇又岂能同意她入府?左不过是名头好听却也没什么分量,既满足了面子也打消了父皇担心的里子,我今年也年有廿四,再没个妇人摆在院中,怕是父皇也觉得说不过去,倒不如这样,大家的困境都解了。”

秋嬷嬷自然明白这些道理,这熊二丫头在圣上眼里的的确确是个合适的人选,只是苦了她从小养大的宇文澈。她仍觉得这样的女子实在配不上宇文澈,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只发出一声叹息。

宇文澈知道秋嬷嬷是被迫咽下了这口气,开口岔开了话题:“既然嬷嬷来了,不如住下一段时间,这府中没有管家掌事,即将来到的新妇也不知性情,对牌钥匙,甄选奴仆,大婚的细枝末节,种种都得交给嬷嬷烦心呢。”

听了这话,秋嬷嬷果然眉开眼笑。打从宇文澈出娘胎,从小到大她跟随了二十几年,说句越矩的话,秋嬷嬷早已将他看作亲子,离开这些日子着实挂念,如今宇文澈主动提出留她下来,秋嬷嬷自然欢喜,满口应了下来。

三月初九,傍晚。

午时文帝遣宦官来襄王府传口谕召宇文澈进宫用膳,待他从奏章中解放出来天色已黑。文帝到了清心殿暖阁门前,隔着窗见到儿子的侧影,在桌前坐得笔直,正等待自己。文帝挥退众人,只带了贴身随侍的李公公走了进去。

听到脚步的宇文澈站起身,看到面前的一抹明黄,俯身一礼,恭敬道:“儿臣宇文澈拜见父皇。”

文帝在八仙桌的主位坐下,抬眼望向眼前的儿子。宇文澈低眉顺眼,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文帝脑海中又浮现出那道倩影,也是这样恭敬有礼,不卑不亢,再加上他那与她极为相似的双眼与神态.....一想到那个故作清高的女人,文帝皱眉,那种复杂而又令人不适的情绪又来了!

李公公自小跟在文帝身边,见文帝眉头紧锁一语不发,知道是又想起前尘旧事心中不快,笑着向宇文澈拱手道:“明日便是熊侧妃入府的日子了,日后府中也多个照顾王爷起居的人,奴才先恭喜王爷了!”

文帝醒过神,摆摆手示意宇文澈坐下。宇文澈谢了恩,又看向李公公:“公公有心了。”

李公公见二人坐稳,击了击掌,传膳的宫人鱼贯而入,不一会儿桌上便摆满了珍馐美味。李公公招呼御膳房的几个小太监探毒试膳,文帝打量着对面的儿子,清清嗓道:“阿澈,如今你也封王了,不要苦着自己。身上这件衣服还是前两年裁制的,李睦,差人去库房寻些锦缎皮货古玩摆件,再寻几块好玉请内务司制几顶头冠,一起加在纳侧妃的赏赐中赏给襄王。”

宇文澈正要起身谢恩,文帝出声制止道:“你我父子之间无需这些礼数,坐下尝尝这清蒸鲈鱼,鲜得很!”

他答了声,低头和盘中那鲈鱼泛白无神的眼珠对视,极力忍住了胸中的翻江倒海。

回到襄王府时已过酉时。一听到动静,秋嬷嬷忙爬起来,带上早就备好了的醒酒茶和热毛巾。见到宇文澈清明的眸子,才放下心来:“老奴还担心王爷今日会饮酒,还好还好!打马回来可不能醉酒呀,危险得很!”

宇文澈差人将带回来的恩赏放到库房,冲秋嬷嬷微微弯了弯嘴角:“怎会呢?明日还要迎人入府,何况是受召与父皇用膳,怎敢饮酒呢?白白叫嬷嬷担心了。”

安抚好秋嬷嬷回房休息,宇文澈回房将自己泡在浴桶中闭眼养神。席间文帝试探敲打,宇文澈虽然习以为常,难免也会心中酸楚。对比老九,文帝对他从未有过慈爱信任,甚至用封号提醒他。

襄者,助也。

无论是大哥或是九弟这两个炙手可热的人,或是其他人,文帝就是要告诉他,绝对不可能是他宇文澈继承大统。不仅无缘皇位,他还要倾力辅佐,鼎力相助。与熊家的联姻,虽说也难上加难,可宇文澈心中也有了规划,而熊家孤女认亲的风波虽然将这场婚姻的利益缩小,可也大大降低了说服文帝点头的难度。

想到那恶名在外的孤女熊亦燃,如今事情总算顺利,似乎还要多谢她。宇文澈起身从浴桶中站起身,走到屏风后用软布擦干身子披上寝衣,一切妥当,宇文澈在床上躺了下来。

床上铺了红色的喜被,房中也布置了红绸喜字。宇文澈看着陌生的红,竟有些恍惚。他清楚父皇的顾虑,本以为自己此生孑然一身孤独终老,他也不在乎什么女人。原本只想平安过完此生,可生在皇家又岂能独善其身?若不是在煦王的刀下死里逃生,他也不会使计成为熊哮林的女婿。想到以后家中多了这么个夜叉现世的丑女,宇文澈竟也觉得无甚在意,大不了选个偏院养起来便是,左右不过是个侧妃,不必出门应酬抛头露面。

三月初十,天不作美,竟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熊亦燃早早便被唤起来,由着几个马氏的贴身侍女婆子伺候着梳洗打扮。这些繁琐的发髻宝玲不会,只得站在一旁给梳头的婆子打下手,递些头油钗环什么的。熊亦然困得张不开眼,坐在妆台前背靠着梳头的婆子打盹,任由那些人折腾来折腾去。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耳畔有人叫她。

“二姑娘,醒醒,要戴凤冠了。”

熊亦燃迷迷瞪瞪半睁开眼,鼻子里嗯了一声。刚坐直身体,金色的凤冠压在头上,熊亦燃只觉得头颈压力山大,睡意瞬间退去,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感叹:

“卧槽!”

几个婆子侍女被这突如其来的优美感叹词惊了一跳,面面相觑。在熊亦燃身侧的婆子俯下身询问:“二姑娘说什么?”

熊亦燃极力忍耐头颈部的重力,从铜镜中对着婆子甜甜一笑:“没什么,几位的技术真是高超,简直是神来之手!我从未见过自己有如此美艳的一面,不禁脱口说了句家乡话赞美各位!感谢各位的精心装扮,今天等那小三……啊不,三皇子掀起盖头看到各位的成果,定会哭着去观音庙还愿的!”

宝玲重重地点点头,姑娘说得没错,这几个娘们确是手艺精湛,今儿的姑娘可真俊!

女使婆子们听了恭维话也各个喜笑颜开。虽说她们都听了大姑娘的指示没少在外面说这不要脸的孤女是个丑八怪,但今天见到她,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这丫头还是有几分颜色。

戴好了凤冠,蒙上刺有鸳鸯图案的盖头,熊亦燃先由着众人搀扶来到正厅拜别父母。熊哮林和马氏端坐在主位,二人进行了简短的训话走了个程序。马氏将一根凤头金簪放在锦盒中交给熊亦燃,熊亦燃毕恭毕敬接过,跪在地上对着熊哮林夫妇三拜九叩,声音颤抖哽咽道:“熊亦燃拜别父亲母亲!”

由喜娘搀扶着出门上了花轿,熊亦燃眼前只看得到盖头的红,她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竟是这样就要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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