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击结束,部队陆续回到飞地,与高原羌的战争告一段落。
将士们没时间休息,拖着疲惫的身体救死扶伤,打扫战场并重建据点。
他们以寡敌众,坚守着弹丸之地誓死抵抗,战斗中不断给予敌军痛击,最终拖得羌人士气衰竭,奇迹般地赢下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战果辉煌,让所有逐鹿人扬眉吐气,可在这辉煌战果背后,是全体将士日夜浴血奋战,很多热血男儿埋骨异乡,数百个家庭失去亲人。战斗时大家无暇想那么多,如今尘埃落定,开始从容面对失去的袍泽时,伤感的情愫怎么都无法抹去。
陈到没有去安慰自己的兵,白毦这种级别的战士,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再铁血的战士也是血肉铸成,他们一样吃五谷杂粮,需面对生老病死,有爱有恨,会欢笑,也会伤悲。作为军人,进入军营的第一天起,就应该对战场上的生离死别有清醒的认识,并坦然面对这一切。白毦是守护领地的王牌部队,经历的恶战比任何友军部队都多,自然更懂得如何看待伤亡。
现今的短暂伤感,跟颓废消沉无关,而是一份对逝去战友的缅怀。
没人能剥夺大家缅怀战友的权力。
所以陈到也加入缅怀行列,将阵亡白毦的音容笑貌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白毦兵人丁单薄,最好的时候也没上过千,陈到熟悉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甚至知道很多战士的趣闻糗事,要细细讲述,恐怕说上几天时间都说不完。但陈到过的很快,几分钟便收回了思绪,重新恢复了平时惯常的神情。
这就是他缅怀的方式,贵在心诚。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死去的人不用再承担责任,而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扛起担子砥砺前行。
陈到准备巡视一番,刚迈步,就看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正向这边走来,为首的那人,正是王平。
陈到迎了上去。
“回来了?”
“回来了,”
“其他人呢?”陈到道答案可能很残酷,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还有两个,中途被马贼追杀,我让他们送贾姑娘回益州了。”
陈到明白“还有两个”代表的意思,说明其他跟王平出去的再回不来,虽然绝对数不多,但对遭遇重创的飞军而言,意味着获救时近半兵力没了,对这支部队而言可谓雪上加霜。同为武将,陈到非常明白王平心中的痛苦,他有点后悔问这样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道:“找到贾姑娘了?”
“嗯。”王平看着附近征尘未洗的白毦兵和賨人,问道:“你们怎么样?”
陈到沉默。
他知道王平想知道伤亡情况,从某种意义上讲,正是飞军的私自外出,促使逐鹿军死守据点的可能性提升,那些为高原保卫飞地而死的逐鹿将士,都可追溯到飞军的私下行动。王平很清楚这一点,他心中充满着悔恨愧疚,迫切想了解有多少逐鹿人因他们而死。
可看到飞军现在的情形,陈到又如何忍心在他们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我们赢了。”于是陈到最后只是平静地强调了战争结果。
王平苦笑,强颜欢笑道:“是的,我们赢了。”
“而且你们还找到了贾姑娘。”陈到继续道。
“是的。”
“还有件事你不知道,主公将这里赐给了青谷部落,青谷部落因此突破了部落人口上限,得到成长为一个更强大賨人部落的机会。”
“有这事?”王平脱口而出。这个消息太过惊人,但他随即反应过来,出自陈到之口的消息,其真实度完全不用怀疑。
“度族长为守住飞地连老命都肯拼,还说服其他賨人临时加入神兵营。”陈到拍了拍王平肩膀,平静道:“主公决意死守这里,就算有你们一些原因,但并非全部因为你们,而且领地也因此获得实实在在的好处所以你不必将折损都算在自己头上,明白吗?”
王平半晌无言。
理是这个理,但若是拿这些理由为当初的行径开脱,王平实在办不到。无论如何,无当飞军私自行动确凿无误,最终也导致了领地出现重大损失,不管坚守飞地为领地带来多少好处,飞军都必须直面自己犯下的过失。
“主公和徐先生在里面吧?”
“嗯,我带你去吧。”
“我自己可以”
“别忘了当初是谁负责飞地防务,又是谁放你们离开。你们回来投案,我这个玩忽职守者又岂能置身事外?别废话了,走吧。”陈到说罢,冲王平笑了笑,径直走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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