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擦了把眼睛,一把薅住小沙脖子上的鬃毛,让它止步回奔。
是大宽、二柱子他们。他们一直拖在队伍的最后。此时的他们与那四尊大炮也就距离二十米。
随着一句冲啊,哥儿五个兵分四路,冲向四尊大炮。虽然手被绑着,可这对于身材敏捷的他们来说毫无桎梏。大宽边跑边使了个颜色,自己、二柱子、荞麦冷、韭叶分别冲向一门大炮,最小的毛细紧紧跟着大宽。
眼见引信就要烧到炮管儿了。
此刻的时间如同凝固了一般,周宇感觉一切都变得如此缓慢、平静而真实。
火炮后面的长矛兵呼喊着冲了出来,举着长矛刺向来犯的哥五个。刚刚站定的沃菲斯和提刀就要冲过来的千禧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已在半沙丘上的白起、张献忠等人回头张嘴大喊着,不过风声太烈周宇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看口型是“不要啊!”
清晰地映入周宇眼底的是五个瘦弱的少年若脱缰了的野马,疾速冲向敌营。事发突然,无人想到会有人此时扑过来,就连离炮最近的兵士也由于反应稍慢,迟他们半拍儿。
在最后的一刻,周宇看到大宽对毛细说了一句什么,然后一膀子把他撞飞。
“轰轰轰轰!”四声巨响,浓烟、飞沙、哀嚎的士兵。
周宇骑着小沙快速掠过敌营,他俯身一把拽起伏在地上的毛细。二人一犬倏地向自己营地跑去。
“老佳美,放箭!放箭!”大都督擦着泪流满面的双颊,大声狂吼着,吼声震天。
“白起,杀!杀!杀!一个不留!”大都督从小沙身上坠了下来,仰面朝天看着黄沙和蓝天。大宽、二柱子、荞麦冷、韭叶那一张张稚嫩的脸如幻灯片似的在自己眼前循环播放着。
“大都督,当兵真的每天都有饽饽吃吗?”
“大都督,你说的陆海空是这么玩的吗?”
“大都督,你别耍赖啊,你出千、你出千!”
“大都督,等到有一天我们哥五个陪您打下了天下,是不是就有很多钱?那时候,我们就一人娶上一个媳妇,生好几个孩子。给他们好多好多饽饽和肉吃!嘻嘻!”
“大都督,我不像二柱子那么没志气,以后啊、我要做一个像您一样的人。怎么说的了那个词儿?对!叫匡扶正义、劫富济贫!哈哈!”
可这些,都在刚才,随着那几声闷响被扎成了回忆。同时被炸毁的,还有千禧的四尊火炮。四个男孩用尽此生最后的一点儿气力,迸射而出窜进那成年人腰粗一般的炮管儿。如此高难度的动作在空中完成,也只有他们做得到。
在大都督和众将军危难之时,临危不乱做出以身堵炮决定的居然是几个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八岁,虽然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年纪。那稚嫩的手心里,命运线、事业线和爱情线还没出落得那么清楚。
被外力和异物堵住轨道,火炮从中间炸裂开来,周围的百十名军士遭了秧,一并被炸死。就连冲过来的千禧和沃菲斯,也被气浪掀了起来飞出十多米,重重摔在地上。当他们从脑震荡中清醒过来,站起身的时候,箭雨已到了眼前。
成千上万枚羽箭,把无数捕风士兵射成了刺猬。他们歪倒在炸碎的火炮底座上,挣扎着爬向城门,互相拉拽着又剧烈喘息着,少有一些脚头利索、运气稍好的也在即将奔到城门边时被一支支飞速射来的钢钉叮、叮几声脆响,钉在城门之上,双脚离地,死状可怖。
随着白起出征的是大都督的精锐部队,眼见大都督的贴身护卫五人折了四人,皆被振奋了战意、点燃了怒火,把满腔仇恨发泄在千禧和沃菲斯的军队身上。尽管城门大开,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回的去了。周宇心想,要不是大宽几人舍命摧毁了四尊火炮,结局又会是怎样的呢?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周宇在尸体堆里找到了千禧和沃菲斯。千禧被十几枚羽箭射穿了颅骨、胸膛和腹腔,面无表情、神情呆滞。沃菲斯被咬的支离破碎,脑袋和身子分了家,碎成好几块,拼是拼不上了。是小沙干的。
周宇翻身起来,跑到那几门碎裂的大炮旁,使劲儿用手挖着、挖着。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周宇一边挖着一边大声喊着,手指上已经戳得满是鲜血,淋漓滴下。旁边的艾拉薇拉掏出绢帕悄无声息的抹泪。
“别在那儿傻站着啊,一起挖啊!”大都督红着眼睛,看着周围的那些将领。白起、吕布、邦帅,眼光所触及的,一个个低下头叹气。
“大都督,大都督!别这样!他们已经、已经死了!”薛仁贵走过来,陪大都督一起跪下,拉住他疯了一样刨地的双手,强行摁在地上。
“毛细、毛细呢?”大都督好像醒悟了什么,忙擦了把眼泪大声喊道。
人丛中,毛细红着眼挤了进来,缓缓走到大都督身边。
周宇捧着他肩膀剧烈地晃动着,问到:“你哥、你哥死前跟你说什么了?我看到他跟你说了一句话!”
“唔、唔、唔!”毛细站在那里,兀自哭着。
“说什么了?你个废物!”大都督一把把他推开。随即,又拉了过来抱进怀里,跟他一起哭着。
“我哥说,我哥说。。。让大都督带、带我们回家。呜呜呜”
在场之人无不潸然泪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周宇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把赎罪之剑提在手里。他默默地走到人堆儿里,看着那些痛苦挣扎的捕风城士兵,有的身着多箭,有的断了手少了腿。一剑一剑刺下去,把那些着的兵士瞬间石化,送上黄泉。此刻的他,没有什么方式可以祭奠死去的大宽他们,只有开启杀戮模式。
隔日之后的再次降临捕风城,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所有街道上人迹全无。周宇走在书写着岁月痕迹的石板路上,面无表情。手里拎着长剑的剑尖从斑驳起伏上划过,迸出簇簇火星,看得人心里发毛。
“妮卡!”周宇唤了一声。
“嗯?”少女知他深受打击,也替他难过。
“我该怎么处理捕风城的这些人?”周宇眼神萧索地看着眼前的宫殿,问道。
“你想怎么处理?全都杀掉吗?”妮卡急道。
“我不知道!”周宇低下头摇了摇。
“始作俑者是沃菲斯和千禧,他们业已伏诛。追随他们的那些士兵,各为其主、职责所在,你杀了他们情有可原、无可厚非。可是城里这些城防军和普通百姓,他们不知道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有什么错?要受此牵连?你已经杀了他们的儿子、她们的丈夫、他们的父亲,还要继续杀戮下去吗?你与羁莽和沃菲斯有什么区别?”妮卡越说声音越大,指着周宇的鼻子呵斥。
“来人啊,送妮卡小姐回去休息。她累了,需要休息。”说罢,周宇大步流星地走进捕风城的宫殿。
“放开!放开我!我自己会走!”妮卡啪啪两下打开推着她向前走着的瓦尔图。
“抱歉,妮卡小姐。各为其主、职责所在!”瓦尔图居然用她自己的话回敬了她,显然他是同意大都督屠城的意见。这些人与大都督军素昧平生,我为刀俎他为鱼肉。而今战败就要有战败的觉悟,弱肉强食不仅是丛林法则更是沙漠法则。这一点,久经沙场瓦尔图比妮卡要感同身受得多。
是啊,这些人都经历了什么啊?一个月来的风餐露宿,几日的杀伐反复,俘虏与被俘、出卖与背叛,失去朝夕相处的战友,失去手臂、脚足。让他们默默承受、接受这一切既不公平,也不科学。战争中,需要给士兵寻找发泄情绪的出口和渠道,否则是会留下战争综合症的。
周宇想着想着,顺着连廊走到羁莽的房间。推开房门,一切显得那样冰冷毫无生气,满屋子的妻妾已被沃菲斯打入军营做了营妓,就连服侍多年的佣人奴仆都被遣散。怎样的成王败寇,怎样的风水轮流,怎样的帝王霸业。胜负和生死就在乎那一线之间。若是没有妮卡,没有大宽四兄弟,自己现在恐怕已是一具尸体,只比羁莽多活一天。
头,昏昏沉沉的。
一头栽倒在床榻上,睡去,或是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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