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鄙视成为习惯,你最好的做法是自行改变鄙视的概念。可以把鄙视当作谄媚,可以把呵斥当作恭维,甚至唾沫吐脸上你就当天老爷的雨点,虽然有些味道,也不至于比茅坑难闻。
原第三集团军二十师独立团全团官兵就如此活着。原本后娘养的的状态算是改变了,成了外室生的。原本还算是认祖归宗,现如今连姓氏都不赏。
一年,如果你没洗,军装还是国军军装,如果你洗过,不好意思,你已经可以去陕北了。一年,如果你没开过枪,恭喜,你还有标准基数的子弹,如果你开枪了,得,你的枪可以耍齐眉棍了。
李锦时无所谓,他更多的时间在西安城里转。西安的古玩行都知道有那么一个傻大兵,不出手光转悠。见着山东口音就凑上去唠嗑,嘚不嘚嘚不嘚说个没完,几乎全部是让人家回忆逃难。说是忆苦思甜方能同仇敌忾。
今天,李锦时如往常一样,锻炼、洗涮、吃饭,然后登记外出。军营对他们几乎是放任状态,但必须确保外出人员不得超过三成。
“今日不得外出!”李锦时默默的回来了,没有任何异议也不得有任何异议,没办法,身上还绑着团部小三十人的命。
“这是集结号?怎么来咱们团这边吹了?”
“集合!集合!”曹金彪边嚎边系裤带。整个团这时候除了李锦时没有起床的,即便醒了也都躺床上打屁聊天,说是省着点力气。
荣幸,他们团接到任务了,这是整编以来第一次接受战区指挥部命令:全团开拔,赴潼关安置灾民!
这该是怎样的一副景象,每一个官兵都应该庆幸他们一天两顿饭,不该去在意鄙视和呵斥,不该去埋怨外室生的。
他们是来到了潼关,是一路看到了潼关,一路饿到了潼关。
“团长,怎么办?”
“问我,我知道怎么办?”曹金彪是吼出来的,他担心自己哽咽了。
李锦时默默的站着,他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从离开西安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做了。
开始他把随身的干粮拿出一点,给了一个小男孩,他太瘦了,感觉肚皮就长在脊梁上,眼睛窝很深,一眼看去只有一个感觉:干涩!
然后…然后就一群小孩子眼巴巴的看着他,还有老人、妇女,他把五天的干粮全掰开了分,几乎是碾碎了分。分不过来呀!
“叔叔,你带我走吧,我会洗衣服,会做饭。我妈妈说我长大还可以帮你暖床。”而她的妈妈就站在旁边拉着她的手,身体已经干了,可泪一样涌。李锦时呆住了,他是听师父说过卖儿卖女的故事,一直以为那只是故事。可…现在,就为了口吃的,不要钱!回头看看才发现全团的人都在碾碎干粮分,地上掉下的碎屑也有孩子们捡起来带着土塞嘴里。
潼关路边的树已经没有了树皮,枝丫也剥光了。眼里总出现凌乱的倒在地上的干瘪尸体,甚至你能看到有些尸体上的牙印,除非你闭上眼。
推车的,挑担的,左拖右牵的,一个个磨着步子,有气无力,真正的有气无力,仿佛下一刻就会扑倒,再也起不来。
李锦时他们躲避着这群把活着希望放在西安的逃难者,无所适从,就是他身上也再找不出可以塞嘴里填肚子的东西。
“这特么让怎么安置呀?”曹金彪嚎一声蹲地上抱头,双肩不住的抖动。他哭了,忍不住了,实在忍不住了。从西安城出来就有人嚎了,曹金彪终于忍不住了。
“团座,给指挥部发报吧,总得做点啥。”李锦时面对曹金彪蹲着,手拍拍他的肩膀。完了直接坐地上,呆呆的看着一路向西的人们。
“再加一勺吧,这不是粥,是涮锅水!”
“你看看面前的人,再看看身后的粮。真熬成粥能撑几时?这已经把整个战区指挥部的存粮都拉来了。”
战区指挥部源源不断的送来了救济粮,别管是不是虫吃鼠咬,终归是够每日喝粥了。而李锦时他们也真正成了灾民安置团。
布片、树杈、铁丝,随便什么都行,密密麻麻的搭建着算是住所的那个玩意儿,算是能避开人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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