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正准备去苏适意的屋子里收碗盘,遇到从房里冲出来的南言,受了不小的惊吓。
还从没见少主这样过。他永远都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让人仰望。
南言挥了挥手让她进去,自己却靠在墙边大声喘息,就好像刚才在苏适意的屋子里屏住了呼吸一样。
他一直不敢放任自己去想象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那就像是一个无底黑洞,只要他稍微触碰,恐惧就会把他彻底拖下去。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她终于开口说话,终于有了一丝情绪,终于不再像是个提线木偶。
已经很好了,不能操之过急。
第二日南言如约带着苏适意去了定云寺,他一直牵着她的手,没有一刻松开,但是她的手凉的不像话,无论他如何想要捂暖,都无济于事。
定云寺前有三百级石阶,旁边无数达官贵人的轿子颤颤巍巍的被人抬了上去。
南言给她准备了软轿,坐起来比轿子更舒服。
苏适意的身体恢复的不怎么好,到现在浑身还有些酸软。她站在台阶下,望着数百阶尽头的定云寺,有片刻心安。
她就这样仰头站了很久,感觉头晕目眩,她说道:“我要自己走上去。”
话音刚落,她没有理会身后的人到底说了什么,只是一级一级的向上,神情淡漠而坚定。
南言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如同挣扎一般一步步迈上石阶。
不过拾级三百,换做昔日,只是片刻的功夫,此时苏适意却已经是面色发白,摇摇欲坠。
南言毫无预示的将她抱起来,代替她一步一步走完接下来的路。
“这样不诚心,是没有用的。”苏适意有些着急,脸上也略有了些血色。
“我的心诚。”南言低沉道,苏适意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的的声音传入自己的耳朵,震得她整个人都发麻。
“苏适意,我告诉你,我是江北少主,月华巷所有的人命帐都算在我身上,跟你没有半点关系。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也从未告诉过我,如果你不想再回忆,我不强迫,但如果你恨我,也要让我死得明白。”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气息有一瞬紊乱,不过瞬间又恢复平稳。抱着苏适意的手从始至终都很稳,比软轿还要舒服得多。
他定定站住,就站在数百级石阶上其中一阶,然后低头看着她,目光灼灼。
怀里的人抬起头,看到的是他的下颌,然后往上是一张倾倒众生的脸,精致的像是女人,但是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让人胆寒。
苏适意没有说话,抿了抿唇。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每当触碰的时候,她都觉得胸口闷的像是喘不过气来。
南言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继续一步一步朝上面走去,表情坚定而虔诚。
定云寺的大门就在眼前,往来的香客络绎不绝,殿内有诵经声,还有阵阵香火的味道飘散而出。
苏适意让南言把自己放下来,她遥遥望了一眼有些昏暗的大殿,看不清那金色的佛像真身。
“走吧。”她说。
南言执起她的手,问道:“不进去了吗?”
苏适意摇摇头,她看了看刚才走上来的这段路,觉得压在心上的巨石,变得轻了些。
小白、小白娘、那丧生在那场瘟疫中的人,他们在死前感受的是这人世的恶意,但是希望他们在天之灵,能感受到这世上的善。
这一场折腾苏适意累的不轻,但也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茶茶,你当时说,不会放过谁?”南荔斟酌了很久,看着苏适意的样子一天天好了起来,才敢问。
本来神情有些松动的苏适意听到这句话,眼睛里充满了漫天的杀意。
南荔心里叫苦不迭,早知道就不问了,自己怎么这么多嘴!!
不过杀气只有一瞬,苏适意没有回答。
当时守门的几个人都被秦倨折磨的很惨,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扇门背后真的就是江南少主,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当然秦倨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原来苏姑娘就是江南少主。但是他如果不罚,恐怕少主的怒火无法平息。
有一位守卫说出了墨云烟的事情,秦倨听完皱起了眉头,这牵扯到墨世家和江南,他不敢瞒下消息,只好如实禀报了南言。
苏适意自从去了定云寺之后精神逐渐好了起来,墨三才和南荔还有南言都来陪她说话。
“你在怪墨云烟吗?”南言坐在苏适意床边,帮她掖好被角。
苏适意斜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南荔本来就不喜欢墨云烟,又听得她见死不救的事情,一向平和的她也不免火冒三丈。
茶茶当时该有多绝望啊,她甚至不敢去想。
“我必须给月华巷的人一个交代。”苏适意语气平淡,但是在座三个人全部都听出了她话里一闪而过的杀意。
墨三才面色不太好看,但他还是说道:“我知道她…做错了事,但是天灾面前,我们都无能为力。”
苏适意此番在江北受此劫难,如果真的由江南出面讨说法,墨云烟一定没有活路,即便她是墨世家嫡女也一样。
但是云烟是他的亲妹妹,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阿茶看起来冷硬,其实是极善良的。
苏适意却笑了起来,冷的人心发颤,南荔甚至面带惊恐,唤她:“茶茶,你别这样。”
“墨三才。”苏适意叫他名字的时候,好像在他心上结了冰。
“你知道,月华巷里发生了什么吗?”
她惨然一笑,声音像是剖开了人血淋淋的胸膛,把最悲惨,最丑恶的东西,拿了出来,摆在了桌上。
“易子而食。”
墨三才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南荔捂着嘴巴,眼泪却从指缝里流出。
南言把苏适意轻轻扯进怀里,感受到她颤抖的肩膀,这是她这么多天第一次谈起那里的事,也是她这么多天,第一次哭。
她哭了很久,直到南言感觉自己的肩膀都被打湿了,她才从他怀里抬起头,然后定定的看着墨三才,一字一顿,“我要将她挫骨扬灰,如果你拦我,我一样不会放过你。”
墨三才从没有见过她这么恨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却觉得心里一阵寒意笼罩全身,屋里有四个人,其实很闷热,但是他的指尖却凉透了。
苏适意没看他,也没说话,只是突然很疲惫的躺了下去,然后把脸转向里面。
她说道:“替我问问墨云烟,午夜梦回,会不会害怕。”
“会。”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来,墨云烟缓步走来,“会害怕,但我不后悔。”
苏适意缓缓起身,长长的秀发垂在床上,她随手扯下南荔头上的一根簪子将自己的长发绾定,剩了两绺短的垂在一边。
“墨小姐不妨解释一下。”
墨云烟垂下眼睛,“我知道苏少主险些丧命,如若您心中不忿,云烟赔命又有何难。但我当时若是向少主禀报,为了寻您,少主一定会亲自涉险,为了中京流民而置少主于险境,云烟只能知情不报。”
如果被别人听到她的论调,当赞一句深情。
而墨云烟也的确让人散播了消息,只怕到时如果江南真的要她以命相抵,江北迫于民意,也会保下她。
苏适意冷笑了两声,手中化出一把匕首,身形迅速直朝墨云烟而去。
不韪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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