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里都是醋的酸味。
小白爹踉跄的进了门,苏适意问道:“已经…”
小白爹环顾了一眼,没看到小白,苏适意说道:“小白睡了。”
“所有人发了高热和长了红斑的…全部烧了。”
苏适意点点头,“把所有的醋和艾草全部拿到这里来,这些都是能驱散瘟疫的东西。”
小白爹一刻不敢耽搁的去了。
月华巷已经是人心惶惶,苏适意不得不稳住众人,她生的美,之前又制住了几个想要冲出门去的混混,就被流民认为是上天派下来的天女,解救他们于苦难的,于是众人就把她当成主心骨,一切听她调度。
苏适意自嘲的笑了两声,天女吗,自己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从这里出去,能救的了别人吗?
她说要烧掉所有得了瘟疫的人,这其中不乏一些还活着的人,于是有人骂她,甚至想要打她,然后所有人都不再相信她,连小白爹也对她避之不及。
但是瘟疫蔓延的很快,像蛇一样缠在月华巷众人的身上。
死亡的阴影在逼近,直到笼罩在这条小小的巷子上方。
瘟疫,在月华巷蔓延开来。
他们终于没办法,还是烧了所有得了瘟疫的人。
他们也要活着。
紧闭的那两扇门昭示着,不会有人来救他们了,不会有了。
整个月华巷没有多少东西,苏适意让所有人挤在撒了醋熏了艾草的几间房屋里,其他的地方都不能去。
苏适意知道自己是唯一一个有可能被救的人,她是江南少主,如果被关在江北流民巷而得了瘟疫,江南不会善罢甘休,而江北也担不起这个干系。
南言之前去了边城换防,所以她趁他不在的时候才住到了月华巷,如果他回来发现她不在,是不是能猜到她在这里,是不是能够来救她。
想了想,又摇摇头。
呵,怎么可能,再聪明,也不可能吧。
苏适意坐在那扇紧紧闭着的门前,没有动。
她知道门外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因为每次回答她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
还是一样,没有人相信她是江南少主,她从他们数次不屑的回答里听出了很多。
江南少主怎么可能纡尊降贵来这种地方,江南少主怎么会愿意住在流民巷里,江南少主…
所以不是江南少主,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吗?
她如果只是苏适意,如果真的是中京的一个流民,就活该死在这里吗?
下令封锁这里的,是南伯伯,还是南言?
苏适意觉得眼前逐渐灰暗了起来,就像怎么都拨不开的浓烟大雾。
是又有人死了吗,又被烧掉了?但是她没有闻到烧焦的味道。
然后眼前又渐渐红了起来,她觉得全身都热了,可能自己也得了瘟疫吧。
她不想死在这儿,但是如果说这次来流民巷她悟到了什么,大概就是人各有命,有时候不是想不死,就不会死的。
很多人和事在她的眼前回旋,时常还有些声音萦绕在耳边。
她想起初入不韪山庄的时候,娘亲领她进门,然后转身就走了,她那时还小,但是却不怕生,不韪山庄的一切都很有趣,她到处闲逛,不清湖、不醉亭、不书阁…整整逛了大半日,也没有遇到一个人。
她也不着急,就地坐下,抱着膝盖自顾自玩了一会,又觉得无聊,索性躺了下来,看天上的云慢慢从一个旋儿变成一团,又渐渐漆黑,变成墨色。
她就这样从晴天躺成了阴天,然后雨滴一点一点砸在她的身上。
她躺着没动。
很久很久,雨越下越大,她身上都快要湿透了,一个人从旁边走出来。
他的出现有如烟雨朦胧的山水画,只是寥寥几笔写意,却令人心荡神驰…
苏适意从回忆里挣脱,跌跌撞撞的站起来。
她从那个墙洞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但她不敢确定,那是不是自己混乱的回忆。
不是回忆,她的回忆里不会有墨云烟。
清冷如她,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苏适意觉得,牵引她们之间的那条线,变得越来越真实。
“开门。”
“墨小姐,里面是中京流民,他们得了瘟疫,上面下令全部封锁,我不能开门。”
“有人唤我。”
“这…是个姑娘,说自己是江南少主。”他说完又嗤笑一声,闭上了嘴。
苏适意勾起一抹笑,隔着门,说道:“墨云烟,这里还有很多人活着,请你一定,转告南言。”
她知道,墨云烟一定听到了,接下来只要等待,只要熬过来,就会好的。
苏适意没有回到大家群居的地方,她不想看到其他人的样子,不敢听他们已经无力的声音,更不敢去闻,她怕自己敏锐的知道,又死了几个人。
她从未觉得日复一日地等待原来是这么难熬,这几天她再也没有做过梦,也没有再回忆起过去,只是枯燥的,去回忆师父教她的一招一式。
一开始小白爹会给她送来干粮,她就这样度过了五日。后来,小白爹再也没有来。
她用仅剩的一点神智算了算,南言应该早就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还是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她现在需要到人多的地方去,一个人胡思乱想让她害怕。
苏适意跌跌撞撞的回到当初所有人聚集在一起的地方。
那原先是流民巷的一个医馆,存着一些草药,所以她才让众人都住在这里。
一个一个放草药的抽屉被拉开了,里面好像已经全部空空如也。
她看了一眼地上,还有许多被咬了半截的,紫苏,白芷…那么美的名字,现在却满是牙印,被随意丢弃在地上,滚在泥土里。
不韪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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