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五殿——”一旁冒出个颇觉尴尬的声儿,司命星君指了指手中的册子,讨好地笑了笑,“小仙还要回去复命呢。”
“你来。”
子胥君大步上前走到望乡台边,他回望了梅湄一眼,掌心凝聚出漫天阴曹火横亘在二人之间。腾腾烧着的火焰不仅阻隔了视线,也将声音一并消磨。
“效果甚微。”子胥君沉声对司命星君道。
不止是挣取信服度这个法子对增加梅湄元寿没什么效果,更因为她强行在凡间使用梅仙仙法,反倒损失了不少元寿。子胥君刚才粗粗衡量过,大约只有不到一百年了。但这件事不能明确地告知梅湄,免得她多心,因不想牵连自己而一逃了之;也不能借着司命星君的口上禀天庭,引得那天帝老儿出手,坏了自己的布局。
子胥君道:“下凡前我曾托星君查过一个命格,不知现在可有结果了?”
司命星君飞也似地翻着册子:“有是有了,可小仙觉得,甚是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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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湄试探着朝前走了几步,蛇匕跟在她身后,却再没了早先的灵动,像是件失了魂的死物。
炽烈的阴曹火吐着红舌,恐吓她莫要再近前半步。梅湄伸手在咫尺距离里感受阴曹火的温度:确实比普通的火焰要高了不少,也不知她那在凡间的宿主受不受得了、如今怎样了。她侧耳竭力去听火圈包围的两人在谈论什么,一个脚下不稳,便要摔进火堆里——
腰间一紧,身前一冷。
“小梅花。”
梅湄在子胥君怀中抬眼,望进他视线中的冷寂,仿佛深冬暮雪,看不到尽头,也不染尘埃。
是后怕吗?怕自己真的被阴曹火灼伤?
“我……”
那一瞬她忽然不知该如何作答:是比照花疏仙子的执拗,问他和司命究竟聊了什么?或是出于礼数,解释自己这般行径是下意识的,并没有要偷听的意思,打心眼里,自己还是信任他的。
所有想说的话齐齐憋上喉头,便成了什么也说不出,梅湄只能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冷却的视线逐渐温暖,而后尽量轻柔地揉她在怀里,那声音也轻,只荡漾在耳边。
“……你放心,我会找到办法的……”
——就像即便过去了几万年,即便被凡尘杂事拖累,被天庭威压胁迫,我也找到你了,梅湄。
子胥君松开怀抱,一掌拿下蛇匕。
“这个我先收着。”他道,拉住梅湄的手,无需解释,无需坦白,“走。”
“去哪儿?”
“找子冉,送小怜,一起。”
在转身的这一刻,梅湄瞥见了还在望乡台角落里的司命星君。他拱手长揖,无声地望向他们,不,是望向子胥君。那目光十分复杂,梅湄难以理解,更别提读懂。
会和他们谈论的内容有关吗?
可既然子胥君不说,就再等等。她万不能再被天淡仙君和花疏仙子的故事影响了,仙侣之间最重要的不就是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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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胥君并没有施展法术缩短路程,反倒带着梅湄徐徐地行走在阴曹里,一路观赏着黯淡天际下的独特风景,仿佛要用步履丈量从五殿到十殿的距离。
天阴沉沉的,一开始梅湄对这陌生而未知的环境还留有警惕,或者说,是出于对阴曹地府“盛名”的害怕,以至于在行路时刻意离子胥君近了些。但走了好半晌,一点异常也无,连带上回见到的绿油油的鬼影也没出现过,她就放心了不少。
兴许是因为五殿阎罗就在自己身边,那些鬼们知趣地没凑上来吓唬人吧。
“咳,”梅湄清了清嗓子,找话题打破这沉默,“所以……你是在万儿八年前散花的时候就看上我了?”
超前半步趟路的子胥君停下了脚步。
梅湄走上前,同他并肩,只见他低头觑了她一眼,之后是轻轻一笑。
“没有。”
梅湄一愣。那先前他在凡间提及初次相遇的曼妙情景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就是信口一说,以证明在西池参加宴会那会儿他就认识自己?
“不知所起,知时已深。”
他答得一本正经,甚至没有深刻地望进她的视线,却叫梅湄的耳廓刹那腾热,如火烧云。
梅湄放弃了直视子胥君的视线,辨别这句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她独自快走了两步,到了前头,好让冷风散散热气:“那……何时知的?”
身后有一霎的寂静。
梅湄以为是自己走得快了,子胥君没跟上,正要回身寻他,就有两指捋起她散乱在寒风里的碎发,别在她耳后。
“西池宴上。”
“倒不如说是在宴前,”道路尽头,银袍凛冽的少年芝兰玉树,冠玉朗朗,“不然常年不大出门就知道埋头处理政务的五哥,怎么偏巧去了今年的西池宴?我还以为五哥是为了……”
“小十,”子胥君眉宇一凝,“第二次。”
十殿转轮子冉君撇了撇嘴,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也当即止住了后话。他看向梅湄,判官笔随意一转,拿捏在拜揖的掌心:“好久不见……五嫂嫂。”
不知是不是梅湄的错觉,又或者是很长时间没听到子冉君如此称呼她,她竟觉得这声“五嫂嫂”和初见时听到的“五嫂嫂”有着截然不同的意味。
“好久不见。”梅湄笑着重复。
刚刚的动作是亲密了些,被子冉君倏忽撞破,倒叫梅湄生出了点不自在。毕竟几个月前她还当着他的面,信誓旦旦地说要舍了这仙缘,现在就堂而皇之地和子胥君站在一起,还承了他一句“五嫂嫂”。
子胥君顺势牵了梅湄的手朝子冉君走去:“离十殿还有些路程。你今日不忙,居然出门来接?”
“也不是不忙,只是时辰尚早,左不过就是在案卷上勾勾画画。”子冉君笑道,“我憋闷了这么多时日,好不容易能借着迎接五哥五嫂到十殿做客的名义,出来透口气。五哥莫告诉大哥就好。”
“数万眼睛布在周围,你以为大哥不知道?”子胥君一边护住梅湄,用热流冲散阴曹的寒冷,一边骤然加快脚步,以肉眼不可估量的速度瞬间抵达子冉君身侧,一掌就要落上对方肩头,“——任由你躲懒一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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