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迫人的高头大马停在距离谢夫人与王芷怡几步之遥,距离不远不近,谢湛开口的声音亦是恰到好处的不怒自威。
“母亲,我已同父亲说好了,今日晚膳在闻熙堂用。”
谢湛一句话无非是先发制人,告诉谢夫人有事晚些再谈,莫要当着扶萱的面,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关于谢家今日的春宴,他早于先前便有过话,他不参与。方才母亲执意遣人来请,他已是不悦,现在倒是好,这是知晓他不会大张旗鼓带着扶萱出现,会从马厩去后门以便隐蔽外出,她这才特意堵在这条路上,且还带着一位她自作主张去提过亲的外姓女郎。
这番作为是何意,他岂能不知?
要么,是她听得风言风语,刻意前来试探扶萱是否当真失忆要么,是她被人利用,前来使扶萱堵一堵心。
谢湛心中苦涩一笑,生生歇了下马行礼的心思。
他千方百计呵护在怀的珍宝,失而复得,是多么难能可贵,自己无论如何小心翼翼尤觉不够,偏偏是自个费尽了口舌、多番好言相劝过的母亲,硬要与他作对,要来拆他的台。
好不讽刺。
谢夫人张了张口,在谢湛当前不容置疑的沉肃冷寒面容下,回想起彼时他在闻熙堂不似作伪的那席警告话语,谢夫人本欲出口的话,终是在内心深处,化作一声浅浅的叹息。
他这儿子素来心思深沉,任职大理寺后愈发情绪内敛,常是喜怒不形于色,但往前母子之间尚且还能平心静气地交谈,甚至这才情卓越的儿子还不时肃着个脸,出口的话却直哄人发笑,而现今,随着他官升一级,随着他身前的这位女郎出现,经过几番争论,她竟是恍觉,这一年来,母子之间次次相见皆是争锋相对。
仿若不知不觉中,这儿子对着旁人的那种冷漠疏离,渐渐也扩大到了对着自己。
谢夫人目光复杂地看向马上二人,压着情绪,道了声:“好。”
得了谢夫人的话,谢湛未有片刻拖延,行礼告辞后,踢着马肚去往谢府后门,而后沿着一条隐蔽小道,带扶萱进了宇微山。
王芷怡的温婉笑意瞬间灭了大半,她目视二人共骑离去的背影,手指暗暗往手心用力。
人间三月,芳菲正盛。
行至半道,沉默中,谢湛自顾自开了口:“你昏迷当日,圣人便派魏公公亲临你家,解释过你失忆之事。石清和雪蓉也会每日去一趟,答他们关于你的问话,你在此的一举一动他们皆知。今晨早膳的青团,便是他们命人送来的,还带话说让你安心养病。”
“他们”是谁再是明显不过,扶萱听地手指攥紧马鞍,心里突突乱跳。
不等她平静,谢湛再道:“正如你不知庚贴退还之事,我亦不知纳采一事,事虽已行至问名,但不会再有纳吉。”
这是在说他和王芷怡的婚事。
听闻最后那一句笃定的话,扶萱一个没忍住,开口问:“为何?”
声音里几分急切的韵味被谢湛精准捕捉,他看着身前人竖起的马尾,勾了勾唇角,再次笃定:“卜问的结果只会是不吉。”
扶萱扭头,诧异回看谢湛。
男方问名,是用于卜问,按结果决定成婚与否,宗庙占卜,如得吉卜,才会行到下一步,遣使者向女家报告,称“纳吉”。
他的意思是……他会刻意干涉?
她听过,有些后悔订婚的人家,便是借口八字不合最后将亲事作废。当初她和谢湛若非是被穆安帝赐婚,早在钦天司那处合算过年庚,想必彼时退亲,也会选择这个理由,毕竟这种方式最是不伤双方体面。
谢湛目光灼灼看她,指尖拨着她面上乱了的发丝,“我早已有吉卜之人,不是么。”
他说着话,面上笑容渐烈,眉梢眼角间,尽是数不清的风情。
扶萱霎时顿住神色。
半晌后忽地抖了抖睫羽,本也跌宕的心更是难以平复,她转头回去看前路,瞥眼不看他。
笑得这般勾魂摄魄,妖孽。
天近暮晚之时,扶萱提着自己的短弓,与谢湛一并回了听风苑。
见二人谈笑着进门,仟云陌云对视一眼,分明发现了二人之间氛围有些不同,女郎面上笑容明媚,而郎君看向女郎的目光不再隐忍,其间专注毫不掩饰。
分开时,郎君还揉了揉女郎的头,而女郎似乎……并未如往前那般躲避?
二女看地目瞪口呆,直到扶萱走近才堪堪回神。
陌云问:“女郎定是饿了罢?奴去传膳。”
扶萱摇头,“不了,我吃过了,备热水罢,浑身都是汗。”
扶萱回忆一番今日谢湛烤出的鱼,外焦里嫩,且还被他寻了草汁抹上,别有一番风味。
没想到,这个世家公子还有如此自力更生一面。捕鱼、杀鱼、生火、烤鱼,一切动作皆行云流水。
闻熙堂。
饭桌上,扶萱心中自力更生的世家公子刚用完饭,优雅地放下手中玉箸,。
净手净口毕,他挥退了伺候的奴婢们,朝还在吃着饭的父亲道:“父亲,探子来禀,豫州北部戈阳郡雾山处,数日前,雪势弱了后,现了一队人马,瞧起来不似大梁人。且其中有一批伪装为此次受灾的灾民,正往南部来。儿以为他们的目的明显,不出意外的话,会借道扬州,直达建康城。”
谢渊夹菜的手一顿,看向谢湛,“豫州不是已被张家管着?”
这还是头回听父子二人谈机密之事,谢夫人不由心脏一缩,放轻口中咀嚼的动作,竖起双耳默默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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