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昏蒙中，顾北醒了过来。

周围是个山洞，洞壁上插着一根火把，火焰“噼剥”燃烧，粗糙的石壁被跳跃的火光映得忽明忽暗，洞顶中央，一个黑色的金属八卦盘悬垂下来。

顾北记得自己昨晚和室友撸了几把农药后就睡了，不知道怎么来了这种地方。

想坐起来，忽然失重一样向上飘去，撞到一层无形的屏障后悬浮在那里，视角也变成了俯视。

接着发现自己没有躯体，成了一团不停收缩和膨胀的黑影，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玲珑瓶里。

顾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注意到琉璃上有倒影，凝神去看，黑影隐约显现出人头的形状，上面还有模糊的五官轮廓，好像人脸包裹在浓郁的烟雾中。

顾北被这副形象吓了一跳，猛地向后缩去，“叮”的一声，玲珑瓶被撞得晃了晃，险些倾倒，但马上被扶住了。

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来：“别心急，灵王大人，你马上就有新的身体了，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灵王大人？顾北听到这个称谓，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残碎的记忆：嘉靖皇帝，丹青之术，长生不老法，各地搜捕百转以上的妖王，抽取妖元以促丹成，天山、蓬莱、云门等净妖盟门派的围攻，自爆妖丹……但除了这些，再无所知。

他向外看去，扶住瓶子的是只瘦骨嶙峋的手，指甲又长又尖。

手的主人穿着一件到处都是破洞的道袍，破洞中露出惨白色的皮肤，让人联想起水中的浮尸。

瓶子转了个方向，“浮尸”弯下腰，一张丑陋得无法形容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那是一张瘦脱了相的死人脸，瞳仁很小，眼神阴翳。眼窝腐烂成深黑色，仿佛涂了浓重的眼影，鼻子尖如鹰勾。嘴唇开裂，板牙黑黄，下巴尖锐。下巴上蒙着一层灰白色的胡茬。

这副尊容让顾北吃了一惊，缩到了瓶底。

“厉刹，看好灵王大人，它有些躁动。”死人脸命令道，直起腰向山洞深处走去。

“是，上人。”一个同样嘶哑的声音回应道。

顾北巡着声音看去，又大吃一惊，名叫厉刹的不是人，而是一具异常魁梧的……尸体，脸上溃烂得只剩一层干皮，神情显得有些僵硬，语气毕恭毕敬，好像是死人脸的侍仆。

他走到石桌旁，把瓶子拿了起来，顾北用力撞了几下，玲珑瓶“叮叮”作响，但始终穿不过那层琉璃。

“别浪费力气了，你的力量已经随灵身的湮灭化为乌有，”死人脸头也不回地道，“现在的你只是一缕残魂，但辩视和吞噬妖力的能力依旧绝无仅有，这也是你存在的意义，当复甦仪式完成，这种能力将归我所有，你也将彻底消失。”

顾北不懂“辩视和吞噬妖力的能力”是什么，他好像穿越了明朝，而且穿成了一个灵魂形态的能量体。

这个灵魂体名叫灵王，生前貌似很厉害，但已经失去能力，只剩天赋，这种天赋很快会被剥夺，他的意识也将随之消失，处境堪忧。

死人脸走到山洞深处，那里有张石台，一具远比常人高大的骨骸盘腿坐在上面。

骨骸的颜色呈现出象牙般的莹白，浓郁的辉光在骨头表面缓缓流动，使它看起来不像一具骷髅，更像一具由宝石打磨成的工艺品。

死人脸轻弹骨骸肋骨，发出泉水流动的叮咚声，笑道：“金玉禅师被誉为历来最强的光明禅宗，传说他的骨头被佛法庇佑，永不腐朽，当年他抱火而化，将自己藏于铁山寺山底，我想办法把它偷了过来，它将属于你，灵王大人，而你们都将属于我，呵呵……”

他笑了两声，从亡仆手中，把封着顾北的玲珑瓶拿过来，好像准备开始仪式。

顾北调整好方向，死死盯着瓶口，准备等死人脸打开瓶塞，就窜出去飘到洞顶，再想办法逃走。

死人脸忽然停住了动作，猛地转身看向山洞洞口，顾北也看过去，一道极为魁梧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

那是个年轻的光头和尚，朗眉星目，十分英俊，身披一件暗金色的袈裟，脖颈上挂着一串黑中透红的硕大佛珠。

目光极为明亮，如两盏阴燃的灯，手中握着一根几乎和他等高的长柄权杖，用力顿在地上，“咚”的一响，一股威严扩散开，喝道：“还回来！”

“想不到你能追到这里来，”死人脸阴沉沉地道，“有本事，就自己拿回去！”

双方俨然是夙敌，匆匆两句话，已经准备开战，厉刹不知道从哪里抄起一把巨斧，怒吼一声，向身影冲了过去。

和尚又顿了下权杖，石地开裂，碎石乱飞，低沉的诵经声紧接着响起来。声音如同实质，一圈圈涟漪向外扩散。

厉刹如逆水行舟，步伐立刻变慢，很快停在那里，继而开始倒退。

死人脸咒骂了一句，单手捏起剑诀，开始念诵法咒，励刹身上突然冒出黑色烟影，力量似乎得到增强，又开始向前迈进。

顾北忽然明白了“辩视妖力的能力”是什么，死人脸开始念咒语后，他的视界突然发生了变化。

像用X光拍摄出的画面，事物开始分层，石头、人体等有质之物逐渐褪色，变成一片茫白。

一缕黑影伴随咒语凭空而生，填充到亡仆的体内，沿着它的躯干流动。

那吞噬妖力的能力呢？

说不出原因，顾北总觉得黑影能被控制，意念转动，尝试去影响黑影。

黑影开始不为所动，但随着他的意念力不断提升，一缕黑影突然分离出来，遵从他的意志，旋转着飞过来，击碎了瓶子。

“不！”死人脸一声怒吼，伸手去抓顾北。

顾北顾不得去吞噬黑影，立刻向上飞去，从死人脸的指缝中飞到洞顶，接着向外疾掠，擦着大和尚的肩膀飞出了洞口。

洞口在一座大山的山腰，下方就是百米悬崖，顾北毕竟是个弱小的残魂，没飞太远就在风里旋转着向下栽去。

他尝试控制自己，但做不到，头晕目眩地下落了很久，不知道撞进什么东西里，才停了下来。

顾北缓过神来时，发现周围是片黑暗阴森的林地。

正在落雨，细密的雨丝淅淅沥沥地冲刷着茂密的枝叶，地上有滩水洼，他探头向水洼看去，水面上倒映出一只狐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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