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吃得滚肚肥圆,直打饱嗝,好不容易挨到日头西移,星月初起。
星月即起,忽闻华乐成阵。
沉央蓦然开眼,定眼看去,便见星月垂下万道光芒,与殿中微光交融,缥缥缈缈直若瀚海星辰,又似仙家门庭。远处屏风徐徐降下,露出内中乐师,尽皆盛妆华服,琵琶琴瑟不一而足,奏得却是霓裳羽衣曲。
乐声忽高忽低,浑似九天星辰落入海中,叮叮咚咚。
倏而,乐声渐昂。一物飞于天上,远看似月,近看则是一轮玉盘。其上站着一名女子,怀中抱着琵琶,微一拔弄,琴弦洒下道道莲花。
“幻术,幻得其神,难幻其皮。”沉央冷然道。
长孙熙月笑了一笑。
玉盘悄然而降,女子翻飞摇曳,容颜渐渐清晰,竟是极美,淡淡眸光扫过四面方。沉央皱眉道:“这便是那贵妃娘娘么?”
“噗嗤”
长孙熙月再也禁不住了,嫣然一笑。被她一笑,沉央顿时脸上一红,作不得声。盈儿嘟嘴道:“长孙姐姐莫笑我姑爷,依盈儿看来,这人也美得紧,指不定便是那贵妃娘娘呢。”
长孙熙月强忍笑意,说道:“美人虽美,却只是宫庭舞姬,怎会是贵妃娘娘?”
“哦”小丫头哦了一声,看向沉央:“姑爷,不是贵妃娘娘。除了皇帝,贵妃娘娘又怎会弹琴与人听,跳舞与人看?”
沉央大惭,若是地上有个洞,他定然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这时,那盘上女子忽然唱道:“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
唱毕,头顶突然一黯。
星光与灯光俱灭,四下一派黑暗,乐声也渐消渐不闻。众rn惊,纷纷窃窃私语。沉央运目一看,四周直如墨团,看不透彻,也是吃了一惊,座下又有异动,隐隐听得扎扎声响。少倾,乐声再起,清音曼妙,若有还无。渐而,微光细细,却是来自那方碧潭中。
众人禁不住凝神看去,只见那些许微光之中飞着一只蝴蝶,浑身尽白,扑腾着双翅,轻盈冉转。倏尔,蝴蝶悄然一化,竟化作一名白衣女子,伏在潭中,也不下沉。这女子曲线玲珑,抱着一把胡琴,露着脚腕,中系一枚银铃。微风徐来,铃声叮咛,煞是好听。稍徐,那女子拔了下胡琴,轻然而起,掂着脚尖跳起舞来。
这一舞,不如胡璇舞那般欢快动人,也不如秦汉宫庭舞那般婉约端庄,然而在座之人,莫论男女老幼尽皆看得忘乎所以,浑然不知身在何方,便连沉央也不例外。第一眼,他便将这女子认出来,正是在长安街头碰上得那位大食女子,他暗想,她多半便是那大食第一舞姬,这铃声很是怪异,竟能牵人神魂。
跳舞时,大食女子有意无意看了沉央一眼。
一舞毕罢,光华骤放,星月再现,灯光也起。掌声雷动,大食女子抱着胡琴徐徐沉入潭中。屏风后面的乐师奏起华乐阵阵。
“盈儿呢?”
却与此时,沉央突地察觉盈儿已不在身边,长孙熙月也不知去向,而他所在之地也非假山,而是身处一道曲溪旁。这时,殿中人等也已发觉,纷纷嚷将起来。沉央暗想,莫不是与方才座下那异响有关?
“幻术与奇门机关术,了得,了得。”身旁一人笑道。
沉央看去,却是那离人焕,方才那一变换,竟将他二人换在了一起。“小兄弟,借你一碗酒喝。”沉央正要说话,背后又有一人道,那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径自探手,在沉央案上端了一盏酒,笑道:“良辰佳日,众仙同乐,怎能分得彼此?”
沉央大吃一惊,以他如今得本领,竟未察觉那人是何时来到他身后,那人取酒之时,看似不慌不忙,他竟未能看清手法,如何不惊?当即扭头看去,那人却已转身,端着酒盏朝人群多得地方走去。许是察觉沉央目光,那人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取小兄弟一碗酒,应无碍吧?”
沉央看见,这人一身布衣,栽剪得极是合体,身形颀长,腰上挂着一柄剑。辨不出年岁,因其发黑如墨,嘴上却蓄着三寸花白胡须,眉目英奇,目光冷峻。沉央看他,他也在看沉央,本是端酒微笑,越看眉头越皱,似在辨认,突然问道:“小兄弟来自何方?”
“岭南。”沉央道。
“岭南?原是故人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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