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他。你怎会在外偷听?”屋内声音依旧平淡如水,后面半句却是问沉央。
沉央道:“沉央访故人而至,本无意偷听。”
“故人,谁是你得故人?”
“这”
沉央一怔,脖子上还架着剑,他却转头四望,确认地方无误,心下大奇,便道:“恩人屋内可还有他人?”
“你想有谁来?”那声音微微有些好奇。
沉央吞了吞口水,心想,事无不可对人言,她是我的恩人,我当如实以告,清了清喉咙,便想说薛颖真薛家小娘子可在?
突于此时,院门碰得一声被撞开,一群甲士蜂涌而入,人人拿弓携弩,瞬间便将沉央团团围住,为首者顶盔贯甲,眉目极冷,看着沉央道“好大得胆,竟敢夜闯程公府,拿下。”
“拿下!”众甲士齐声大喝。
“需得你们拿么?等你们察觉,小娘子只怕早已为贼人所害。”烟色罗冷声道。
为首者一怔,朝着窗户施得一礼:“惊扰了县主,是末将无能,这便将贼人擒下。”
屋内那人道:“他不是贼人。”
“不是贼人?”为首眉头大皱,看向烟色罗。
烟色罗收了剑,淡然道:“他说他是来访故人,却不知,你们谁是他故人?”
众甲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人摇头。沉央想要分辩,奈何却插不上嘴。只以这些甲士而论,他自是不惧,大不了高来高去战上一场,然而屋内那位小娘子他却是万万不敌。再说了,人家两度救他性命,岂可恩将仇报?
“玉珑,玉珑”
院外响起呼喊声,不多时,院内又奔进一群人,既有甲士也有仆从,尽皆护着一名贵妇人与一位中年男子,那贵妇人边奔边呼,声声殷切,突见沉央孑立于众甲士群中,人尚未近,厉声道:“都恁着做甚呢,还不与我乱箭射死!”
“诺!”众甲士哄然应诺,为首者扬起手来。
“且慢!”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屋内那人走出来,说道:“娘亲,他不是贼人。”
“不是贼人,哪又是谁?”贵妇人见女儿无恙,立即朝她奔去。
沉央捏着空白符纸猛然回头,只得一眼,便即呆了。
但见柔月洒下华光,小女郎静立于廊上,年约十二三岁,眉目如笔画,更胜画三分。身上披着青红斗蓬,未挽发髻,满头青丝如瀑飞流,一半在胸前,一半在后腰,腰上悬剑,玉手按剑柄,手腕欺霜赛雪,十指若玉葱。
天下竟有如此美人?
沉央心头狂跳,一时间呆若木鸡,浑然不知外物。
“你是何人?”
那中年男子大步一迈,挡住沉央目光,喝道。沉央经他一挡,顿时回过神来,涩然不已,便道:“在下沉央。”
“沉央?为何夜探我府?”中年男子逼问。
沉央强按心神,答道:“访故人而至。”
“谁是你故人,你从何而来?”中年男人皱眉道。
“从何而来?”
沉央心头一震,突地想起瞎老太婆吩咐他,若有人阻拦,便告诉别人他从何而来,只是他得来处大异,也不知当不当说。而此时,众人齐齐看向他,便连那小女郎也不例外。沉央不敢与她对视,正自左右为难,倏而心下一横,当即便道:“从朱雀河而来。”
“朱雀河?胡言乱语!”贵妇人厉声喝道。
“朱雀河,朱雀河,你是说朱雀河?”
那中年男子重复了两声,突然神情大变,颤声道:“谁送你来得?”
事已至此,沉央索性不管不顾,直说:“朱雀桥畔卖馄饨得瞎老婆婆。”
“瞎老婆婆,泾河神蛟?你是”中年男子惊得胡须乱抖,蓦然看向那贵妇人。
“都恁着做甚呢?快快与我射死,射死!”
贵妇人花容失色,当即大叫。
众甲士心头一凛,其中一人捏不住弦,离弦之箭扎向沉央。
沉央早有所备,一招南庭贯日刺去,把那箭矢由箭尖至箭尾一剖为二,啪啪两声掉在地上。
“好哇,竟敢亮剑行凶,定是贼人无疑!”贵妇人怒道。
“不是贼人。”
这回,却是那中年男人叫道。贵妇人怒极,喝道:“怎不是贼人?杀,与我杀了。”
“杀不得,娘子,公主殿下,杀不得。”
中年男人斜跨一步,挡在沉央身前,众甲士顿时放低nn,深怕误伤了他。他回头细细看了一眼沉央,忽道:“像,当真是像。”说着,快步走向贵妇人,看了一眼小女郎,把贵妇人拉在一旁,耳语一阵。
贵妇人面色数变,突地重重一顿足,怒道:“你们老程家欺人太甚,我不管啦,玉珑,和娘走。”不由分说,拉起小女郎,气冲冲而去。
二女一去,那中年男人即度步到沉央面前,问道:“你叫沉央?”
“是。”沉央心头凝云团团。
中年男人道:“甚好,甚好。开元二十四年,正月初十,你今年十五岁?”
沉央一怔,答道:“应是十五岁,敢问尊长乃是?”他自小由老道士抚养长大,老道士从未与他说过生辰,是以他也不知是否便是正月初十。不过,听到开元二十四年,正月初十,便突地想起萧半月,心头大震。
“我便是你得故人。”
中年男人哈哈一笑,挥手道:“撤下,都与我散了。大水冲走龙王庙,竟是自家人不识自家人,这是我的远房侄儿。”
众甲士散去,便连那烟色罗也皱着眉头寻小女郎去了,院中独留中年男人与沉央。中年男人又好生看了沉央一番,只看得沉央险些经受不住他的目光,方道:“好孩子,好孩子,远道而来,定是甚为辛苦,且与我来。”
说完,快步朝院外走去,沉央只得跟上。
走得一阵,中年男人挥手唤过一名婢女,吩付道:“你且领着郎君去听月房,好生伺候,不可轻慢。”转身又对沉央笑道:“贤侄,待你程叔叔去换身衣裳,稍后再来与你叙话。”
兴许是本已入寑,来得匆忙,中年男人身上衣冠确是不整。
沉央心头虽乱,礼却不失,重重一礼:“尊长且去。”
“好孩子,好孩子。”
中年男人又是连赞,然后快步离去,走得甚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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