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声音柔声说道,盈儿抬头看去,就见一人正朝她点头,她神情一愣,忽道:“我认得你,你是那位助老道爷和我姑爷除妖得游侠。你快救救我姑爷,求求你,盈儿给你磕头啦。”碰碰碰磕起头来。
“除妖?”那人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快步向上官正亭与萧半月走去。
此时,上官正亭已将沉央,正把沉央盘腿于地,二人探出双掌,上官正亭抵住沉央胸前膻中穴,萧半月抵住沉央背后风门穴。
那人上前把沉央一看,沉声道:“真的是你。”
沉央张着嘴,瞪着眼,喉咙里呃呃有声,却识不得他。
那人道:“上官大人,萧副掌教,此人名叫沉央,是一阳真人弟子。一阳真人命丧茅山,是非暂且不论,然而此子却是胸怀侠义,是我辈中人,不可不救。”
上官正亭道:“李三郎来得好,若是夺舍,还需一人贯顶而入,护其中枢神府。”
“正当如此。”
这人正是与沉央和老道士在海丰郡一起除妖的游侠儿李三郎,也是天策府一干游侠儿之首李惊堂。他当即站在沉央身后,探掌而出,缓缓按向沉央头顶百会穴。
“萧副掌教何故心神不宁?”正当三人便要就地行功之时,上官正亭忽道。
萧半月一怔,答道:“自隋而始,天下再不闻夺舍,今日一见,方知妖邪猖狂至斯。这舍夺一法,端得凶恶异常,稍有不慎便是府溃人亡。”
上官正亭叹道:“今夜也是功亏一溃,不过经此一战,长安城倒也能安稳几年。唉,这孩子也是命途多劫,竟然中此邪术。我看这妖邪窃居已久,现下便是夺舍之时。好在你我三人联手,定能救他一救。”
萧半月沉声道:“救得一时,却救不了一世。”
上官正亭定眼看向萧半月,说道:“各人自有缘法,我等勉力而为吧。”
“呃呃呃”
沉央突然剧烈颤抖起来,鲜血自嘴中直冒,浑身骨骼嘎吱嘎吱乱响。
“妖孽,休得猖狂!”李惊堂大喝一声,劲力暗吐。沉央脑袋不住晃动,撕牙裂嘴,从喉咙里发出阵阵嘶吼声,竟不类人。当下,三人再也顾不得许多,各自行功。
“姑爷,姑爷”
盈儿被樱子抱在怀里,声声呼唤。
恶梦不知时辰,沉央醒转之时,太阳已然升起,懒洋洋挂在树梢上,斜斜照进屋里。
屋子里极是安静,案上熏着上好沉香,被襦极软,窝在里面极是舒适。缕缕药香从屋外传进来,熏得人心神一振。耳旁又听得微弱鼾声,低声一看,只见盈儿正伏在他脚边。
小丫头也不知梦到了甚,鼻子一抽一抽,嘴角还衔着未干眼泪,显然刚刚哭过。
“盈儿”沉央唤道。
“掌教师伯醒啦?”
盈儿睡得极浅,沉央一唤,她立即就醒,正要说话,却听屋外响起欢呼声,她眉头一皱,问道:“药可有煎好?姑爷已经醒啦。”
“煎,煎,就快好了。”屋外响起怯怯声音,紧接着是呼呼吹气声,噼里啪啦锅碗坠地声。
沉央听得大奇。
盈儿骂道:“呸,让你替姑爷煎药,煎了两个时辰都没煎好,真是没用。你若再偷懒,我便将你逐出师门。”
“师傅,你莫不是忘记了?昨日你便已将弟子逐出师门了,今日还未收归门墙呢。”屋外声音道。
盈儿皱着道:“逐出师门你便不干活了么?快些煎药,再多说一句,我便拿你当药煎了。姑爷受了伤,那夜吐了恁多血,正需好生补一补。我看你白bnn嫩,定是大补特补。”
屋外声音一顿,过了一会又道:“师傅,你若把我煎了,就没有大弟子了,你也就不是大,师了。”
“呸,竟敢还嘴?”盈儿大怒,猛地起身,便要去收拾那屋外之人。谁知,屋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屋外那人走入屋中,手里捧着一碗热汤。
不是那奶娃儿小鬼又是谁来,只是他如今模样颇是可笑,脸上东一团,西一团尽是黑灰,嘴巴上也糊着一团。
盈儿笑道:“恁地没用,叫你煎药,倒把自个折腾成这般模样,卖可怜与谁看呢?”
白静虚端药上来,盈儿伸手接过,把沉央扶起来,一边喂药一边道:“姑爷睡了七日,总算是醒啦,现下可有好些?”
“七日?”
沉央一怔。
盈儿点头道:“是呢,整整七日,吓死盈儿了。好在姑爷福大命大,定是老道爷在天上护佑着呢。”
沉央喝了两口汤药,问道:“这个该童是谁?我这是在哪里,海丰郡么?”
“海丰郡?”
盈儿大惊,回头便对白静虚道:“快去请长孙姐姐来,姑爷又犯病啦。”
奶娃儿点了点头,扭头朝屋外奔去。
沉央奇道:“若不是海丰郡,怎会有琴声?那是你家小娘子在弹琴。盈儿,你听不见么?树上的鸟儿也叫得极是好听,我想出去走走。师傅呢,可是在与薛司法议事?”
听得这话,盈儿直骇得面无人色,霍然起身,汤碗啪地一下坠在地上,她却唰地一下拔出剑来,喝道:“妖孽,快快从我姑爷身体里出来,盈儿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妖孽,谁是妖孽?”沉央蓦然一怔。
“姑爷”
盈儿又急又怒,眼眶顿时红了。这时,却听屋外响起急促脚步声,长孙熙月与夏川樱子快步而入。盈儿一头扎入长孙熙月怀里,哭道:“长孙姐姐,姑爷一醒来,一醒来就变成这般模样啦。他甚么都不记得了,以为还在海丰郡呢。”
“稍安勿燥。”
长孙熙月定眼看去,见沉央双目清明,不似妖邪目光,心中一定,走到床前,伸出二指,抵向沉央膻中穴。
“你是谁?”沉央想要挥手去格,奈何却动弹不得。
长孙熙月探其气息,平稳如桥,心头霍然一松,说道:“无妨,那夜他被妖物夺舍,师傅与萧副掌教以及李公爷三人联手,强行将妖物压制下去。妖物虽是未能得趁,却也伤了他神识,是以一时半会记不起前事,过些日子自然记得起来。”
“我就知道,姑爷福大命大!”盈儿眼泪哗哗直流,听得醒来之人是姑爷,而不是妖物,顿时舍了长孙熙月,又一头扎入沉央怀里。沉央被她一压,不住咳嗽起来。
“唉哟,姑爷可有伤着,都是盈儿不好。”
盈儿赶紧跳开,又吩咐奶娃儿去煎药。自打入了正义道,做了盈儿师首席大弟子,奶娃儿再不躲在景灯里,而是定足于地,显化于光天白日之下。
此后十余日,沉央渐渐好转,慢慢记起前事。
时节也由寒转暖,绿意充盈长安。
这一日,沉央起身下床,由盈儿扶着走到屋外,阳光大好,洒在身上令人神清气爽。
柳树下,有人正行对弈,青草地中,有人斜卧于地,吟诵诗歌,回廊上又有人在舞剑。
白静虚也在廊上舞剑,舞得却是青莲剑法,自是盈儿传与他。那小鬼与景灯来历颇是神秘,也不知他如何施为,竟将景灯幻作一柄剑,在廊上舞得虎虎生风。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德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淡淡诵读声从后院响起,听得诵读声,满院之人如沐春风,洋洋自得,便连沉央也暗觉心旷神怡。
此地,乃是长孙府邸。
原来,自那夜长安乱战之后,他人事不知,小丫头无处可去,更不愿再入监典司,是以长孙熙月便将二人带至家中,每日里悉心照顾。
沉央看了一会鬼下棋,突然记起一事,转身朝屋内走去,走得甚急。盈儿道:“姑爷,可是又想起甚么来?”
沉央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快步走入屋中,拿出百纳囊,在里面细细一阵寻,从隔层里摸出一块玉来,沉声道:“盈儿,我需去见一人。”
“见谁?”盈儿惊道。
“少卿大人,朝云台来访!”
这时,忽听院外有人高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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