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夜路极是难走,加之沉央身上有伤,走得更是艰难。二人在山林里一阵乱窜,早已偏离大道,隐隐听得远处呼喝声不绝,想是茅山中人仍在追寻那贼人。
走得约模半个时辰,迷失了方向,盈儿提着景灯窜到一块石头上,朝下一看,满山树影绵延如海,根本看不到山脚。
“姑爷,我们莫不是走错了?”盈儿皱眉道。
沉央道:“只要一直往下走,总能出山。”
“咦,那里怎地又躺着一个道士?”
盈儿在石头上左看右看,突然看见草丛里躺着一人,她提着灯跳下去,把那人翻过来一看,突地叫道:“竟然是你这恶人,也不知死了没有。”捡了根树枝,敲了敲那人脑袋。
沉央拄着拐杖上前一看,这人着茅山道人装束,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右胸裹着伤布,伤口崩裂,血水浸到他的脖子上。盈儿提着景灯在他面恍来恍去,他也不醒。
盈儿道:“姑爷,这人是恶和尚的徒弟,他,他欺负盈儿。”
“他如何欺负你?”
这人是公孙云龙,沉央心想,那日他为了救他师傅李行空,受了凌霄子师兄穿胸一剑竟然未死,李行空虽恶,这公孙云龙却不定便是恶人,师兄光明磊落,知其未死,自然会救好他,看他穿着茅山道人衣服便知了,只是不知他怎地躺在这里?
盈儿道:“这人极其可恶,他把盈儿比作猴子,他杀鸡给猴看,不,给盈儿看,他杀得也不是鸡,是两只乌鸦。总之,是个大大的恶人。”说着,又拿树枝敲了敲公孙云龙的脑袋。
谁知,这一敲公孙云龙却是醒了,他动了两下,闭着眼睛就叫:“你们杀了我吧!不放我下山就杀了我吧,公孙云龙若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七尺男儿!”
“我与姑爷正在商议呢,是先砍你的头,还是先剁你的脚,姑爷说,那样不好看,不是七尺男儿风范。不过依盈儿看,你这只猴子,不,你这只鸡,怎么死也不是好男儿风范。”
盈儿拧着眉头恶狠狠地说道,只是她那模样一点也不凶恶,反倒像是个被抢了糖人正在赌气发狠的小女娃儿,很是俏皮可爱。
“是你?”
公孙云龙蓦地睁开眼,待看清盈儿与沉央,脸色一沉,喝道:“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盈儿见他还在发狠,心下大怒,拿起树枝在他胸口一戳。
“啊!”公孙云龙惨叫一声,浑身发抖,冷汗涔涔而下。盈儿也是吓了一跳,她未料到自己轻轻一戳,竟能把这恶人戳得大叫。
“原来,原来你不是七尺男儿,七尺男儿哪会似你这般经不得疼?”盈儿拿着树枝恍了恍,却没有再次戳下去。
公孙云龙又羞又怒,胸膛急剧起伏,又有不少血液渗将出来。沉央一直默不作声,忽然说道:“你是要下山去寻李行空么?”
公孙云龙闻言一怔,那日他被凌霄子一剑贯胸,醒来已是数日后,是以他并不识得沉央,只识得盈儿。此时,见沉央穿着茅山道人衣物,只当沉央也是茅山中人,便道:“不错,我是要下山去寻师傅,但我不知师傅身在何方,你们若想跟着我寻得我师傅,那却是休想。”
沉央道:“既然要去寻你师傅,为何不待伤好再去?”
“哈哈哈”公孙云龙大笑一阵,牵动了伤口,血水汩汩溢出,他却丝毫不觉,大声说道:“当我不知么,你们留我一条性命,无非是想坐待我师傅前来救我。只不过,那也是休想,我师傅生来凉薄,岂会上当?”
“你既知道,为何仍要去寻他?”沉央又问。
公孙云龙面色一变,喘了两口气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公孙云龙性命本就是师傅所救,又蒙师傅授艺,此生既入师门,死也当是师门之鬼。”
“盈儿,拿粒清风玉露丸给他。”
此时,沉央心头已然猜得七七,这公孙云龙定是趁着茅山闹贼,因而逃了出来,不料半途伤势复发,就此倒在这密林深处,若不是自己与盈儿碰巧经过,指不定便被山间走兽叨了去。而那玉清玉露丸是疗伤圣药,乃是凌霄子暗中所赠,统共只有七粒。沉央央病中已然吃得两粒,此时唯余五粒。
“姑爷,这是恶人,我们不杀他便是了,怎还与他药吃?”
盈儿极是不愿,但见沉央不说话,她只得从怀里摸出药瓶,倒出一粒清风玉露丸来,把药放在公孙云龙身旁,说道:“恶人,算你好运,你可得记得我家姑爷。算啦,你是个恶人,记着姑爷岂能有好?我只当是喂了一只黑毛乌鸦。”小丫头絮絮叨叨,念念不忘昔日之仇。
“公孙云龙愕然,看着沉央道:“你是谁?”
沉央柱着拐杖向山下走去,盈儿当即瞪了公孙云龙一眼,跟了上去。沉央边走边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与李行空有大仇,想来与你也是敌非友,今夜容你性命,那是敬你一派赤诚丹心,算是昂昂七尺男儿,若是他日江湖再会,指不定便会取你项上人头。”
说话时,沉央声音越来越越远。公孙云龙看着地上那粒清风玉露丸,一时怔然。
山路艰陡,又行了足足两个时辰,远处呼喝声渐渐不闻,林中树木越来越少,已是来到了山脚下,却非是茅山正面大道,而是侧面悬崖。走了这半夜山路,沉央体力不支,浑身是汗。盈儿倒是无碍,当下便替他背上百纳囊,囊内装满了老道士手稿,颇是沉重,
小丫头心想,这许多书,老道爷定是个了不得的人。
在山脚休息了一会,沉央举步朝左边走去,盈儿心奇,这可不是出山的道路啊,姑爷这是要去哪呢?
二人沿着一条小溪行走,走得约模半个时辰,涓涓溪流已然奔腾,来到源头,却是一方深潭,一道飞流起于半山腰,噼里啪啦降下银蛇万道。
沉央走到飞瀑下面,抬头望向茅山之颠。
崖高万丈,云海浮于半天,便是天上冷月也照射不透。看得一阵,既不见天上星辰,也不见巍峨雄殿。沉央一直抬头看着,盈儿也仰起小脑袋往上看,大眼睛里尽是泪水。
此时,小丫头已知,姑爷哪是迷了路,分明便是特地寻来,这里,这里是老道爷殒身之处啊。
眼底泪水被风浸干,沉央拄着拐杖沿潭寻找,找了许久,但却一无所获。盈儿低声道:“姑爷,兴许,兴许是掉进潭里了。”沉央一怔,走向深潭。盈儿大吃一惊,一把扯住他,叫道:“姑爷,盈儿说错了,老道爷在天上享福呢,怎会在这冰冷的潭里?”
“我不会寻死。”
潭水深不可测,沉央走到潭边,凝视了一会,默然蹲在地上,用拐杖刨地上泥土。盈儿也不知他在做甚,见他刨得满头大汗,赶紧去帮他,好在潭边泥松较松,不一会,俩人便刨出一个大坑来。这时,沉央又朝一块大石头走去。
“姑爷,我来。”
那块大石头表面光滑,四四方方,极是沉重。盈儿虽是力气颇大,但是倒底年幼,脸都涨红了,也未能搬动分毫。沉央走到大石头后面,把拐杖插入泥土里,使出浑身力气去撬,啪地一声,拐杖断作两截,大石头仍是纹风不动。
“小白,快快出来。”
盈儿猛地一敲景灯,突然喝道。景灯光芒大放,白bnn嫩的奶娃儿悬浮在灯上,问道:“姐姐唤我作甚?”
“去,把它给我拿下!”盈儿指着大石头道。
奶娃儿看了一眼大石头,皱着眉头,低声道:“我,小白不会。”
“拿个石头你也不会,那留你做甚么?”
盈儿大怒,提起灯来,朝潭便奔,奔到潭边作势要扔。“别,别扔!”奶娃儿大惊,赶紧一溜烟飞到那大石头后面,涨红了一张小脸,猛地一拍。大石头凌空而起,平平向前飞出十丈,刚好落在坑边。
“姐姐,小白累了,想睡觉。”拿下了大石头,奶娃儿一副萎靡不振模样。
盈儿嘻嘻一笑,指着深潭说道:“下去摸两条鱼上来,切莫说你不会,若是不会,我便让你下去陪着鱼儿玩。想来,过上千百年,鱼儿变成了妖怪,也能与你说话。”
“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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