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
放下茶杯之后,端木方开口了:“大人厚爱,家祖确实拜在夫子门下,不过家祖曾经说过,他年轻的时候心思太杂,想着经商出仕,以至于对于夫子之学,学成者不过三四,不如子夏先生的宽广,也不如曾参先生的专研。而方年少,对于经义一道,恐怕还不及家祖的一二。大人学究天人,又有名士传承,恐方仰慕亦不可得也!”
“端木兄过谦了,夫子之学春秋、易、礼记、尚书,浩瀚其不可徼也。能得一二,已经是经世少见的奇才。端木兄乃儒门嫡传,所传皆是君子之学,羡煞子白。”边子白摆手道,“在下的疑惑很简单,但是非儒门之徒不得解。”
“故弄玄虚而已。”南卓冷哼道,他本来就是看热闹来的,可边子白出现之后,却变成了互相吹捧。
南卓有足够的理由生气,他有种鸭子混入鸡群的尴尬,周围都不是自己人,连叫唤的声音都变了。
端木方的身份注定了他不太可能承他人的衣钵,儒门的印记恐怕一直要流传下去。否则就是不孝,欺师灭祖。而边子白呢?
天知道他是怎么冒出来的家伙。
反倒是南卓自己很清楚,自己学的是黄老之术,家学一本道德经,别以为这本在后世书店里打折的时候五块钱就能买下的书籍。在战国时期,可是了不得的宝贝。通篇八十一章齐全的经书,已足以让南氏自傲了。
可是老子再牛叉,但是著作太少。就算是孔夫子都在老子门下学习,可老子在著书立说方面肯定比不过的孔夫子,那就是在著书立传方面。春秋以前,恐怕难以考证。但是春秋以来,有一个是算一个,在著书立作面前,都要向孔夫子献上膝盖。
虽说有些不过是整理之后成册的书籍,比如说易,夏商就有,只不过叫法不一样,连山、归藏就是当时的书名,由当时朝廷的卜这个官职的官员执掌。就算是孔夫子整理的也不是连山和归藏,而是周易这是归于太卜的卜卦的书籍。因为年代久远,部分缺失,孔夫子才去整理的。
除此之外,春秋确实是孔夫子最重要的一本书了。
加上尚书等
唯独孔夫子流传后世最著名的论语这部书并不是他老人家所著,而是由其弟子曾参等,以及其后人,记录编撰之后成册。
孔夫子之前,恐怕真没人比他老人家更能够著书立说的了。孔夫子之后,一生能够著作达到他老人家高度的,也就是司马迁了。一部史记洋洋百万字,绝对能秒杀同时代所有的著作。但是在孔夫子的时代里,他绝对是公认的著书狂魔。
就算是孔夫子的弟子很多,也不乏才学渊博之人,但想要通透孔夫子的所有著作和研究,恐怕也难以做到。
端木方暗自决断,如果边子白问易,他就说不通鬼神之术问春秋,他就说还没学到……心中有了主意的端木方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出来,“还请内史大人出题。”
边子白浅笑一哂,沉吟道:“夫子之学以仁为君子之本,孝悌为仁之本。又以仁、义、礼、智、信为五德,却未言君子之行是由己而出,还是由家出,在下困惑不已,还请解惑。”
端木方愣住了,边子白似乎问的一个不太深的道理。
可牵扯的问题需要用来解答的内容很多,有周易,有论语,甚至还有中庸等书籍。可要说不知道,那么他孔门学子的身份就该被质疑了。
他眼下为公子岐谋士,理当以忠义为先。拒绝国君的征辟对他来说没有害处,可对公子岐大大不利,这是不忠,也是无义。另外还牵扯到孝的问题,因为孝悌而放弃忠义是否可行?
一时间,端木方愣住了。
他甚至不敢开口,额头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的凝聚起来,从脸颊上滑落而下。
连公子岐都吃惊不已,这个问题似乎并不困难。可为什么端木方不敢说呢?对于非儒门学子来说,恐怕还真这样。但是对儒门学子来说,这是一个直指本心的问题。如果本心动摇,这辈子如同行尸走肉而已。
良久,端木方才睁开眼,如同大病一场的虚弱,躬身拜倒道:“方受教,国君征辟,不敢辞。还请内史大人安排。”
边子白这才松了一口气,想要用诡辩来胜端木方,恐怕他还真办不到。子贡本来就善于雄辩,他的子孙恐怕在这方面也不弱。真要是针锋相对,万一到时候败下阵来,不仅仅是丢脸的问题。他的两个下属还在边上呢?
到时候连长官的威仪都丢掉了。
只能出此下策,从仁义上找突破口,让端木方自己说。就算他有难言之隐,但不管这个难言之隐是否说出口,都无法改变他本心的动摇。对于一个人来说,信念都动摇了,他还有什么人生价值和追求?
于是,端木方在冥思苦想之后,不得不接收卫公的征辟檄文,同时也承认了被卫国征辟为官的事实。
公子岐在端木方低头的那一刻,有种难以置信的惊诧,可随后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喜悦的表情。端木方同意征辟,出仕之后官阶肯定不高,毕竟内史府长官也就中大夫。但是几乎能够接触到卫国所有的国家机密。这对他的身份来说,多了几分看不到的可能。或许该争取的时候,还是应该争一下。
公子岐道:“端木先生出仕,姬岐乃是见证人,今日府中大宴,与先生贺!”
随后公子岐又邀请了边子白等人,不过边子白婉拒了,就留下了潘毅。他带着公孙鞅两人离开了公子岐的府邸。
出门上车之后,公孙鞅突然开口道“你是怎么让端木方低头的?我怎么感觉有点玄乎。”
边子白倒是并非故弄玄虚,反而有些问题解释起来很容易,有些问题用语言解释起来却很难需要意会。端木方的问题就是如此。良久,才唏嘘道:“易经之中有一句话:君子可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可能是当下端木方的感受。这也许就是一个儒生的本心吧!”
“本心?仁之本与?”公孙鞅忽然发现,儒生似乎是一种神奇的生物,构造完全不同啊。
就在马车拉动,要离去的时候,南卓从府邸里跑了出来,一出门就对着边子白的马车嚷嚷道:“边子白,你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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