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关家各项生意的收益皆不如往年,如果不是她在年中冒险往北走了一趟大买卖,赚回一千万钱的话,境况只怕会更糟。现如今关瑞安又要脱离关家自立门户,蒋州府那边的生意在他走后,恐怕要几年后才能回过气来。
她有些心神恍惚地往山庄内走去,过了好一会,忽听青儿道:“小姐,你走错了……”
“嗯,”云芷蕾回过头来,看着青儿。
青儿呶呶嘴。
云芷蕾环视四周,只见一片空荡荡的大花圃里摞着一座象小山一样的黑色煤饼堆,煤饼中间带孔,正是关宁打造的传说中的“蜂窝煤”!
一群仆役们正将这堆蜂窝煤搬入厨房对面的杂物房内。
云芷蕾确实有些恍神了,本来这条经由东苑的路,她是肯定不会走的。
杂物房旁边的厨房,看上去比这片花圃素净得多,而且其中隐隐透出一股温暖的香气。
云芷蕾眉头一皱,喊来旁边一个仆人,问道:“少爷在吗?”
“回禀少夫人,少爷在厨房里。”
“在做什么?”
“做菜……还有做汤。”男仆见云芷蕾面色不善,战战兢兢地答道。
“唉,”云芷蕾轻叹一声,霍地回身对青儿以及三个家丁道:“你们先回西苑。”
“小姐,你没事吧?”青儿察觉到云芷蕾心绪不宁,便小心地问道。
“没事。”云芷蕾头也不回地朝厨房走去。
“明明就有事……”青儿抿了抿嘴,小声嘟囔着,纵然情同姐妹,但她也不敢违拗云芷蕾的意思,乖乖带着三个家丁回西苑去了。
厨房内有一股和煦的热气透出来,拂在面上,让人的身心陡生温暖,大冷天里,呆在厨房里其实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云芷蕾没有进厨房,她静静地站在门边的一扇窗户旁,透过缝隙,看着屋内的一群人在忙活。
厨房内,关宁正指挥着厨子们在洗、切、剁、掌火以及熬汤。
这些厨子与关家大厨房内厨子们黑褐色的穿着完全不同,皆是一身洁白短袍,头上还戴着一顶白色高冠,看上去甚是怪异。
“小舞,高汤沸得太厉害了,再把炉火关小一些。”关宁嚷道。
“哦,知道了,少爷。”小舞脆生生地应道。
熬汤的炉头做得很特别,在煤饼与陶制汤镬底部之间有两片可以从两边推拉伸缩的陶制半圆片,完全打开时,炉头火焰与汤镬底部完全接触,加热最快,想让火势变缓,则将两片半圆形陶片合拢一些,以减少炉内的通风量,火势变小。
“王耕,将鸡肉蓉和瘦肉蓉拌入少许清水,调成粥状,再过一会,就要扫汤了。记住,材料的多寡与汤的份量要配合好,火候的把控很重要……”
“是,少爷。”一名厨子应道。这个年轻人是关宁专门从大厨房挖过来的,厨艺不错,最重要的是人比较灵活,喜欢学习新东西。
厨房内蒸汽氤氲,汤镬内的肉香四处流溢,令人垂涎。
厨房内的人虽然不少,但每个人都各司其职,事虽杂,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关宁身在这温煦烟火气中,神情专注地观察着每一个人所做的每一道工序,一旦出错,他都会及时地纠正,他此时就象在下着一盘棋一样,每一个落子,每一次的布局,都在精妙计算之中。
这种操作,与其说是在烹饪,不如说是在训练。
而厨房中的厨子与帮厨杂役们,就是训练的对象。
看到厨房内没有这么忙了,云芷蕾轻轻地走入厨房。
小舞最先看到了她,连忙敛衽一福道:“少夫人!”
屋内的厨子们亦纷纷鞠躬行礼。
关宁笑道:“你来了?”
云芷蕾微微点头道:“嗯,相公,听说你这些天都在这里,我便过来看看。”
小舞是个鬼灵精,见云芷蕾突然驾到,便知道她肯定有话要对关宁说。她朝着厨房内的其他人招招手道:“大家都先去更衣室等着,有事我再叫你们。”
所谓更衣室,是关宁在东苑专门为厨子们辟出来的一间兼具换洗厨师服装以及休息的地方。这个地方的名字……没错,就是叫“更衣室”,门口还郑重其事地挂了一块这样的牌子。
小舞领着众人出去了,厨房内只留下关宁与云芷蕾。
“有事?”关宁看了一眼云芷蕾紧锁的眉头,问道。
云芷蕾缓缓地摇头,她原本想说“无事”的,但话到嘴边,却是变成了“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有些话想对你说。”
关宁用桌上的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渍,笑问道:“你看上去心事重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云芷蕾望着关宁那满不在乎的笑容,心头腾地火起,她提高了音量,问道:“相公,你现在究竟在做什么?整天呆在这方寸之地,能倒腾出些什么东西来?”
“原来是这样……”关宁心中暗道。
他笑答道:“方寸之心,制之在我,未曾放之于流遁也!”
这句话本出自两晋时葛洪的《抱朴子?嘉遯》:“方寸之心,制之在我,不可放之于流遁也。”原意是指:“人的心性,要由自己来节制约束,切不可耽乐放纵,以至于迷失了本心。”
关宁改了两个字,意思就变成了:“我将自己约束得很好,从未因为耽于逸乐,而致失去了雄心。”
云芷蕾精研各种诗书经典,佛道儒释,皆有涉及,葛洪的这些论调,她自然知道,但她想不到关宁居然用这些话来“怼”她。
她一口气堵在心头,遂沉声问道:“相公,你可知……就在方才……二叔关瑞安已经正式提出自立门户,要与我们关家撇清关系了?”
关宁点头道:“我知道。二叔跟我谈过,我已经恭喜过他啦!”
“恭喜他?!”云芷蕾秀眸一瞪。
关宁摊开双手,耸耸肩道:“他年纪也不小了,就让他高兴高兴呗,反正……”
“唉,对牛弹琴……”云芷蕾恨恨地一跺脚,转身便走,就将出门之际,她停了下来,回眸看着关宁,幽幽地道:“相公,你这个样子,婆婆会很失望的。”
“哦,”关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话。
云芷蕾走后,关宁还在发愣,不一会,他的鼻翼翕动了一下,转头望去,只见炉火上的那镬汤正往外“扑扑”地冒着蒸汽,空气中的香气更浓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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