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来的日子,郭贝尔老师才从文禹口中了解到:
原来那天他离开大巴后,顺凹坡而下,他早思考好,如要找到水,必须是坡底的最低处。
大巴停栖处是高坡,形成明显方位目标。在荒原这许多日子,从没见太阳升起、月亮落下,也不见星辰,没有明显的白昼和暗夜,这是在地球任何地方不可能有的现象。他无数遍回忆和重温大巴骤然光临这荒原的感觉。车辆的动力不可能,无论是否还有原油和电能都不可能开来,车辆像紧紧吸在地面跑,大概最后烧光了油,又是这么个很长坡道,最后撞了像乌桕的一棵杂树才停下来。
文禹一遍遍认定这是一个神奇神秘所在,但又焦灼地自我否定。绝不会有这样的地方,这只在神话虚幻里。他想着他宝贝女儿,她流动的眼波,温润的小手,粉红的柔嘴;还有贤淑的妻子娟藜,姣好的面容,温婉的仪态,期许的目光,所有团聚的美好汇聚,便坚决地否决,世间不可能有这么个存在。但现实的环境无情地击碎他的否定。他当日和郭贝尔老师一起时,随口说出这个鬼地方没有日月星辰、树木年轮为方位,不辨东西南北,简直像个异度空间般。他情不自已地抛出这种虚幻话题,他真不愿郭老师认同,而是希望郭老师以明确的事实反驳是荒谬的。郭老师每句漫不经心的附和无异拿刀捅他心,无异于把他对妻女的深情堵隔于水火。因此他更不愿冠冕堂皇和大家交流,也不敢交流。当大家沉湎于等待救援,对潜在危机无动于衷麻木不仁时,他表现出恼怒愤激。这帮人火烧眉毛不知道疼,不受点折磨不知生之难。他揣着两瓶水走了,他知道这点水对他意味着什么,同时也对全车人意味着什么,尽管他经受不住小翘摇的哀怜如水的双眸,他不知道如果他不分点水给麦娘母女,那些人是否会动一点恻隐之心,他还想翘摇母女的那一点水,是不是也会有人抢,但他又相信一位护犊的女人足比一只母狮厉害。
保全自已才能保全他人。于是,他毅然决然走进了荒原,为了水和食物。他从车捎带了的用来补休轮胎的撬棍,他老早注意到了,他压根本没想过要用铁棍伤害同伴。他随身还携带一把瑞士军刀,这是曾经职业留下的习惯。除此,就是大半瓶军用水壶水。他给郭老师讲过这把军用壶的妙处,看起来不大,实际容量不少,并可以拆卸,可烧水和食物,野外用途广泛。
看到荒草特别茂盛时,文禹都停下来用铁钎刨一刨,再尽力插进土层深处,拔出来看看钎头,是否有湿润痕迹。不知刨了多少,每个地方土层都一样松软,这样松软之地是留存不住水的,他奇怪所有这些荒草草根都是空心的,竟然没一丝水气,就像装饰的塑料花般。
他甚至泄气了。水壶中水越来越少。这样下去别说挖到水,不累死最后也得因缺水而亡。离大巴目标越来越远了,抬眼一望只有隐约影子,如果不是有大巴作为方位目标,只要一个转身就不知身在何处。周周一切景像似乎完全一样,草萋萋,天茫茫,让人迷离恍惚。文禹涌起一丝隐忧,不时地看看方位目标。
他寻思,什么地方会有水?对了,我在寻水,动物不也得寻水么!有动物生存的地方必定是有水的!水在地下看不见难找,找到小动物就行了。文禹打定主意,看了看远处那大巴依然在,又在经过的路线作了记号,便专注于草丛中的小动物了。每有茂密处,便捡块石头扔去,有藏着的必定受惊而逃。这样省力气多了。
他了一个小山包,距离数百米之遥,是一片低洼。这里仍然能模糊看见那大巴,但翻过后就失去目标了,文禹想去那看看是否有小动物出没,以他经验,这数百米不致于迷失方向,他找到一颗小灌木,又用铁钎掘了株高大野草,绑在灌木,这样能保证不失方位。
他一步一前,目光如炬。有时用铁钎小心拨开挡住视线的荒草,有时轻轻踩住荒草而前,以免动静过大,小动物老早一溜烟窜了。走着走着,他用铁钎不自觉地插了一下地下,他感觉到一丝异样,这里的土质不似前面那样松软,虽然仍然不大可能有水,至少有些改变,而且这里的所有荒草也格外浓密,他试着刨了点根,发现根茎的空心程度也小了,不由暗喜。回头望望,虽然大巴目标早已不见,但近处自己做的目标仍清晰可见,便继续望低洼里走。又行了七八十步,在一条狭小的路径,他终于有了发现,几粒细长的粪便散落在一株草根下,这不是老鼠屎是什么?文禹一阵惊喜,这附近肯定会有水源!
继续往前,又发现了一堆,他看了下地势,顺着小径往下,陆续又发现了好几堆。在转过一草丛时一条灰影子蓦地从旁边蹦跳出。文禹来不及用铁钎砸下,一只灰麻色老鼠状的大家伙几下跳到七八米开外停下,颠立双脚,竖起双耳,小眼睛骨碌碌盯着文禹。文禹想:好家伙,怕是足有四五斤,是顿难得的野味!猛地几步跃,一棍砸下,“噗嗤”,铁棍砸断了几片草叶,砸空了。文禹有点懊恼,转瞬又笑了。这家伙大概没见过人,也不甚慌张,自己若不急,再近前点,就逮住了,算它命大吧。
再越过一爿低矮草地,文禹看到了沙地,沙地边是更茂密高大的荒草,这些荒草仍然开着灿烂的花。文禹停住脚步,他笃定水源就在附近,他看到了很多的脚印,和到处散落的粪粒,他随便用铁钎插进地下,都有沙沙的声音,如果挖掘,是用不了太多时间,但此时必须节省每一分气力,并保持警觉,因为周围情况不明,猛兽和其他未知危险不得不防。
他平复心情,向那高大密布的荒草丛走去,复行数十步,一条二米宽小沟映入眼帘。沟水盈尺,清可鉴人,新落荒草之花浮在水面,旧凋之芳没入水底,新芳旧艳,同赴清流,映照生命凄美之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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