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顺一边往下走,一边冲众人伸手虚压:“今儿是私宴,大家都放轻松些、放轻松些!”
他这回却没再论什么师徒,毕竟二期的人数足足翻了四倍,三期就更不用说了,再加上他位份日高公务繁忙,也实在难以抽出大把时间,再与这些工读生们拉进感情。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至少头一期工读生会自觉与众不同,会更加紧密的团结在自己身边。
而以后再有看得顺眼的工读生,也可以拿师徒的名分来进行拉拢。
在焦顺的再三示意下,工读生们终于又坐了回去。
而焦顺走到距离地面还有五六阶的时候,便在楼梯上站住了脚,笑道:“说几件事情……”
话音未落,众工读生又齐齐起身。
“坐下听、都坐下听。”
焦顺再次劝说,等到厅内重新平复,他才环视着众人道:“前天我因故未能出席毕业典礼,你们不会怪我吧?”
这话问的着实唐突,工读生们集体愣怔了一会儿,才有人参差不齐看的答道:“祭酒大人言重了!”
“您虽然没能到场,但那电报机我们可都瞧见了!”
“没错,比起毕业典礼,自然是宫中的事情更为重要!”
焦顺再次抬手虚压,等众人安静下来,他又笑问:“可我怎么听说,工学里有人对此大加指摘,说本官虽是工学祭酒,实则却并没有把工学放在心上,一味只顾逢迎圣意?”
这话就更重了,工读生们面面相觑,紧接着沉骏起身拱手道:“依学生所知,确有此……”
“祭酒大人!”
这时却有人抢着道:“这肯定都是那些……那些人所为,我们都知道大人的良苦用心,又怎么可能会错怪大人?!”
他话音刚落,四下里就响起十数声附和。
就在更多人准备站出来表态的时候,焦顺却笑问那人:“你既知道我的良苦用心,那不妨替我就给大家讲一讲。”
“这……”
那工读生登时憋的面赤耳红,他不过是拍马屁罢了,那里知道焦顺到底有什么良苦用心?
好在焦顺也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再次扫视众人道:“其实这话说的不假,我焦某人确实是在逢迎圣意——可若不是圣上乾纲独断高瞻远瞩,又怎么会有工学,我与诸位又怎会有今日?”
“其二!”
他说到这里,竖起两根指头:“我之所以选在毕业典礼当日进宫,也正是为了给你们再铺一条康庄大道!”
这话一出,众人尽皆迷惑,却又不自觉的生出了期盼。
“你们也知道。”
焦顺顺势指了指陈万三和董恂:“你们这些师兄,早在毕业之前就已经分派好了差事,当时为了安置他们,更为了让他们能有一个远大的前程,我结合当时的情况,提出了军方代表制,并承诺凡是进入纠察队的工读生,日后必能搏一个出身。”
“时至今日……”
焦顺再一次环视众人:“我可曾说到做到?”
前阵子纠察队副队长,被集体授予从九品官身的事儿,还曾引发过工人与考生的冲突,身为工读生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在获得一致肯定的答复之后,焦顺才又继续道:“这条路,你们仍旧可以走,但却远比你们师兄走时要窄、要难,毕竟京畿左近上规模,且与军工有关的工厂,基本上都已经组建了纠察队,余下的空缺已经不多了。”
“至于工部这边儿,大匠学徒和书办的缺,只怕也会较去年少一些。”
“但你们这一期,却足足有两百多人,人数远较第一期要多的多——那么,剩下的又该怎么办?!”
焦顺不知第几次环视大厅,不过这一次厅中的气氛却明显变得压抑起来,早在这一期没有提前分配的时候,类似的传言就有不少,而如今祭酒大人的话,显然彻底印证了那些传闻。
这时焦顺忽又展颜一笑:“当然了,如果是想回原籍做个普普通通的工头儿,我还是能满足你们的。”
台下可没一个笑的出来的,如果没有前辈师兄珠玉在前,他们或许还能满足于回到原籍做一个小小的工头。
然而头一期的师兄们,到现在可是已经足足有一半人都坐上官儿了,就算没做官儿的,也都有各自的前程可奔——极少数去做工头的,那也是自己选的。
凭什么轮到自己头上时,就大概率要去做什么工头了?!
面对一双双不甘的眼睛,焦顺突然又往上迈了两个台阶,居高临下挥斥方遒的道:“我知道你们不愿意如此蹉跎!所以,我才加班加点的造出了电报机,又想尽一切办法将毕业典礼延后,为的就是给你们再铺一条康庄大道!”
“就在昨天,就在朝会之上,我将这桩功劳拱手送给了通政司,一个月、最迟两个月后,通政司就会主持在直隶各府铺设有线电报,届时为了能撑起这套电报网,通政司就需要三十到四十名电报专员。”
“但现如今普天之下,连同我在内,会用电报机的人不超过十指之数,且不是工部大匠,就是早已为官。”
“所以你们的机会就来了,三天后,工学会临时设立一个电报速成班,到时候成绩最为优秀的工读生,将会被通政司聘为电报专员。”
“而这只是开始,因为只要试行成功,朝廷必然会将电报推向全国各省各府各县,届时这头一批电报专员大概率会被派往各地,作为推广电报的主力。”
说到这里,焦顺笑着环视众人:“我想,既然是要背井离乡常年在外,朝廷总不会亏待了大家。”
在座的工读生们,无不被这番话鼓动的心驰神往。
这基本就是上一届军代表制的翻版!
不对!
军代表制还有推移的军官在上面压着,但这电报系统,可就是工读生一家独大了!
这么算来,前程岂不是比那些纠察队的前辈还要远大?!
至于背井离乡……
这年头的人普遍重乡土,但唯有一件事能让几乎所有人忘却乡土情,那就是当官儿!
就在所有人摩拳擦掌斗志昂扬的同时,焦顺又补充道:“即便是被刷下来的也不要气馁,往后不管是分配到什么差事,都不要忘了在速成班里学到的东西,毕竟真等到全国推广的时候,三四十人可不够用——不过若到时候还能被刷下去,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这下子众人更是喜气洋洋,郁气尽消。
这时焦顺又惺惺作态的感叹道:“为了能让你们都有个前程,我这几个月可是殚精竭智,连新婚燕尔的妻子都冷落了——别的我倒也不指望,只盼着你们能不负君恩就好。”
“恩师!”
这时一直在焦顺身旁句偻着腰,生怕高度超过他的李庆,立刻大声捧跟:“皇恩固然浩荡,当若朝中没有恩师这样的贵人,肯为我等奔走张目,又焉能有我等的出路?!”
说着,从焦顺身侧绕过去,在楼梯口翻身跪倒。
陈万三和董恂见状,也忙跟着跪伏余地,在场众人看到三位师兄都跪下了,谁还敢再大喇喇坐着?于是皆都离席跪倒,一时整个大厅里尽是乌压压的后脑勺。
就听陈庆撕心裂肺的吼道:“生我者父母,成我者祭酒也!”
所有工读生全都毫不犹豫跟着大吼起来,一时震的大厅屋顶簌簌作响。
焦顺忙走下台阶,挨个扶起三人,又对仍旧跪倒在地的二期工读生动情道:“我不是那些儒生,说不出太多的大大道理,但我既为工学祭酒,便立志要为尔等,为所有的工读生趟出一条真正的通天大道来!”
说着,他从一旁桌子上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酒,高高举起道:“来,咱们饮盛!”
工读生们也急忙各自斟酒,不多时一条条举着酒樽的手臂高高扬起,密密匝匝就像是一片新栽的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