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家退婚的消息传开之后,众姐妹连同贾宝玉便都齐聚潇湘馆,想要开导宽慰宝琴一番。
结果宝琴却把自己关在里间谁也不见。
“这可怎么好?!”
见姐妹们接连碰壁,贾宝玉先就急了,捶胸顿足道:“别的都还罢了,怕只怕她一时想不开唉若早知会闹出这样的事,我当初就该拦着老太太和太太的!”
林黛玉闻言一咬银牙,扬声喝道:“这是我的屋子,你不过是客人罢了,哪有客人把主人拒之门的道理?若再不开门,我可就叫人撞门了!”
等了片刻不见任何回应,林黛玉正要发狠撞门,那房门却忽然悄悄的打开了一条细缝。
宝钗和黛玉同时往里迈步,又同时在门前停了下来,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儿,林黛玉就待退后,将主场让给宝钗这位堂姐。
不想宝钗却抢先一步退了回去,又郑重一礼道:“正所谓一物降一物,依琴丫头的性子,只怕还是妹妹说的话更能听进去。”
林黛玉见她这么说,也便当仁不让的推门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就见床上垂着帷幔,透过轻纱能看到宝琴正趴伏在枕头上,想来是在默默垂泪。
“唉”
林黛玉忍不住叹息一声,拉了绣墩坐到床前,认真道:“你若心里难受,不妨敞开了哭一场,这样憋着只会伤了身子。”
见宝琴毫无反应,她又道:“当初宝玉我又何尝不是肝肠寸断?日哭到夜、夜哭到明,心里翻来覆去都是些死啊活的,若不是邢姐姐常常过来宽慰,只怕你我都未必有缘得见。”
“那时只觉得天崩地裂、刻骨铭心、永难磨灭!可如今再想起来却竟似隔世一般,甚至还觉得有些羞耻可笑”
“噗嗤”
这个笑字话音刚落,那帷幔里突然就传出了一声闷笑。
正处在追忆当中的林黛玉先是一愣,继而勐地起身挑开帘子,指着宝琴羞怒道:“你、你怎么”
“好姐姐!”
宝琴忙翻身坐起,抓住她皓腕慌急道:“你千万小声些,若传出去,我可就真没脸见人了!”
“哼”
林黛玉甩脱了她的手,但还是放低了音量,纳闷道:“你这丫头当真是没心没肺,被人退亲这么大的事情,你竟还有闲心取笑别人哼!”
“我自然也是恼的!”
宝琴扯着黛玉的衣角,示意她也做到床上来,然后才继续道:“可也只是恼恨梅家无礼,至于退亲么不瞒姐姐说,我这心下反倒松了一口气。”
“我自幼跟着父亲走遍大江南北,不敢说有多少见识,却也不甘心困于诗书礼教三从四德,给丈夫婆婆做个提线偶应声虫!”
“原本碍着父亲遗命又不得不嫁,如今梅家主动退亲,倒正衬了我的心意!”
听她这一番肺腑之言,林黛玉也终于彻底放心下来,旋即又忍不住好奇道:“那你以后怎么打算的,难道一辈子不嫁人做个姑子不成?”
“那倒也犯不上。”
宝琴倒背着小手,边来回踱步边认真忖量道:“我如今坏了名声,以后再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只怕不容易,倒不如在寒门之中选个明珠蒙尘的如意郎君。”
见她毫不避讳吐出如意郎君四字,林黛玉忍不住掩嘴直笑,戏谑道:“你这丫头想的倒美,可这世上哪来这许多沧海遗珠,还偏就被你给碰上了?”
“仔细找找总会有的!”
宝琴不服的将小嘴一撇,然后又摇头晃脑的掉起了书袋:“岂不闻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
林黛玉再也忍俊不禁,直笑的前仰后合,好半晌才捂着肚子打趣道:“君臣相得的典故是让你这么用的?知道的,你是要选如意郎君,那不知道,只怕还以为你是要做武则天呢!”
宝琴大羞,忙来呵黛玉的痒。
两个人在床上正闹成一团,忽听有人在外面屈指敲门。
宝琴忙一骨碌从黛玉身上下来,慌急道:“坏了、坏了,定是姐姐的声音太大,被外面听到了!”
“呸就你声音最大,却还好意思说我?”
两人一面互相埋怨着,一面默契的将床上整理好,然后宝琴趴回了枕头上,黛玉也板着小脸重新落座,然后扬声问:“什么事?”
“姑娘。”
就听雪雁在外面道:“邢姨娘差人来请,说是有十分要紧的事儿,要跟姑娘当面商量。”
林黛玉见不是露了底,先松了一口气,继而又疑惑起来:“邢姐姐这时候急着找我过去,能是什么事儿?莫非”
她喃喃自语的同时,心中便有了明悟。
当下对宝琴交代道:“这多半是焦大哥的意思,毕竟这事儿也与他有些牵扯若我猜的不错,你说不得有机会亲自报这一箭之仇!”
宝琴忙起身追问:“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等我回来再说!”
林黛玉却不肯提前透露,丢下一句话,便风风火火的出门去了。
等到了焦家一问邢岫烟,果然和她预想的差不多:焦顺又准备故技重施,发动众女写小作文了。
这倒不是焦某人黔驴技穷,除此之外就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事实上在焦顺看来,要报复梅家十分简单,只要以贤德妃为纽带,将梅翰林针对王夫人的言辞解析为暗讽君上,再恰到好处的调动隆源帝那一肚子邪火,就可以给梅家降下灭顶之灾。
只是
这法子表面上的关键是王夫人和贤德妃,他焦某人即便煞费苦心,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个敲边鼓的,如此一来岂不大违他的本意?
他可不在乎梅家下场如何,现如今文人里就没几个不恨他的,比梅翰林还过激的也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