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皀
宝钗口中依旧打趣,心下却突然想到,在这七夕当晚与焦顺见面的竟是自家母亲,一时不由莞尔失笑。
又顺势交代道:“我用完早饭之后,要跟母亲回紫金街处理些家事,你若觉得无聊,不妨”
“姑娘、姑娘!”
正说着,冷不防莺儿匆匆寻了来,连声道:“方才大奶奶差人传信,说是宫里娘娘又赐下了礼物,还让宝二爷和姑娘们以七夕为题各自赋诗一首,等晚些时候再派人来取!”
“这”
薛宝钗登时就犯起难来,作诗对她而言倒不算什么,但宫里的旨意不好慢待,说是晚些时候再派人来取,那就该在荣国府里恭候才是,可如此一来却还怎么陪母亲去紫金街老宅?
思前想后,也只能把该交代的都尽量交代清楚,让薛姨妈做个尽职尽责的传声筒了。
却说焦顺把衣服托付给守门的仆妇之后,这才乘车往衙门里赶因徐氏最近不出门,来旺便又单独改乘驴车了。
而自荣国府后门出来,他在车上就烦恼不已。
按照原定计划,他这时候应该已经在赶赴两广的路上了,所以自然也就没有提前准备七夕的礼物,给邢岫烟和史湘云的都是昨儿临时抱佛脚弄出来的,颇费了他不少的脑细胞。
至于尤氏、李纨等几个重要情人,却实在是无力顾及送和丫鬟一样的金银首饰,就显得太没诚意了,尤其还有邢岫烟和史湘云做对比。
为免后院起火,今儿怕是还要赶制几件出来才好。
他一路上绞尽脑汁,好容易才想到了个应景的主意,到了衙门之后正准备付诸实践呢,却不想突然得了通知,说是让他去刑部旁听三司会审。
再一打听,竟是皇帝亲自下的旨意。
这自然不敢耽搁怠慢,没奈何焦顺也只好放下儿女情长,急匆匆转奔大理寺而去。
一路无话。
等到了大理寺,刑部、督察院、大理寺的属吏官员早都已经忙活半天了,除了周隆已经被收押之外,与案件有关的人员还被请来足有十位。
其中一多半都是见证、或者有可能见证了周隆与朱涛之间往来的路人,另有七八位是比照朱涛的描述,按图索骥抓来的信使这周隆也不知是有恃无恐,还是真就脑子不够使,竟然给朱涛留下了书面证据。
此案不说是铁证如山,起码也是板上钉钉了。
这倒正方便焦顺火中取栗!
若能在证据极其不利的情况下,借助大理寺扇动的舆论把周隆捧上神坛,逼得三法司不得不下大力气保他,届时必然会与皇帝产生不可调和的冲突。
到那时他焦某人就真的可以冷眼旁观了。
这且不提。
却说焦顺站在大堂里沉吟半晌,眼瞧着公案上的卷宗肉眼可见的增加,却始终也没个人理睬他。
对此,他非但不恼,反而十分的欣慰。
就是要有这样同仇敌忾的抵触情绪,才能逼得三法司不得不袒护周隆!
于是他干脆找了张椅子,寻了个不碍事的角落,让栓柱去车上取了工具包来,自得其乐的刻起了木雕。
虽说这同质化的东西搞多了,就显得没诚意了。
可谁让自己没机会搞别的呢?
只能在大体上相同的基础上,尽力在细节上求新求变了。
可这一来,难度无疑增大了不少。
焦顺拿着磕刀划拉了好半天,也依旧没有合适的主意。
干特娘的夏太祖!
要不是他把近代的诗词都给抄完了,自己就可以当场创作两首情诗应急了。
就在焦顺表面怡然自得,实际上怨天尤人的同时,有个小吏混在人群当中观察了他许久,又悄默声的退出了左寺正堂,寻至一处偏厅。
进门后,他立刻深施一礼:“卑职见过诸位大人。”
却只见厅内三人鼎足而坐,正是这会审的三位主审官:大理寺左少卿柳芳、刑部左侍郎许良、左副都御史闫俊辰。
因这小吏是大理寺的人,故此柳芳首先开口问道:“那焦顺可曾吵闹?”
“这却不曾。”
那小吏忙道:“他先是在大堂正中站了一会儿,见没人理睬,就自己搬了把椅子去角落里刻起了木雕。”
“刻木雕?”
柳少卿眉头紧蹙:“他刻的是什么?”
“卑职没看太清楚。”
那小吏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说辞:“不过大体上瞧着,好像是给妇人用的东西。”
“妇人用的东西?”
柳芳眉头皱的更紧了,显然没法理解焦顺的举动。
“今儿是七夕。”
这时一旁的许侍郎笑道:“别忘了他如今也才二十岁,正是少年慕艾的时候。”
“正因如此,才更不能小瞧了他!”
左副都御史闫俊辰板着脸,认真道:“年少得志,有几个能宠辱不惊?偏他竟还有心去管这些儿女私情我早听说此人不学有术,如今看来果然有些城府。”
柳少卿微微颔首,随即苦恼道:“既然来者不善,那咱们要不要先见一见他,也好摸一摸底?”
虽然名义上是来审问周隆的,三人却不约而同的将焦顺当成的大敌,而能选出他们做主审官的三法司,态度自然也是不问自明。
所谓的公平正义,在阶级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闫俊辰摇头道:“不要自乱阵脚,他也只是旁听而已,公堂之上由不得他造次!”
“唉”
许侍郎却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是这么说,可咱们又如何做得了主?”
这三司会审的精髓,其实就在于三法司互相制衡的同时,却都没有最终的决定权,只有判决量刑的建议权如果皇帝不满意三法司的审讯结果,按规矩就可以一直驳回重审,甚至责令更换主审官。
而现在问题就在于,除非三人都不想要名声了,准备在士林里社会性死亡,否则绝不可能给出皇帝认可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