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嵍
尤二姐见状就要下车去追,可见薛蟠巴巴的凑上来要扶,忙又把伸出去的长腿缩了回来,扬声呼喊道:“妹妹、妹妹!你快回来,有什么咱们从长计”
不等她把从长计议四个字说全,尤三姐已自岸边纵身一跃!
栈桥上,焦顺正陪着史鼐应酬,冷不丁听到噗通一声水响,紧接着周遭尽皆哗然。
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正有个青衣小帽的身影在水里浮浮沉沉,他初时还以为是岸上人太多,把哪家的小厮给挤进河里去了。
后来听尤二姐在车上奋力呼喊,贾宝玉也在一旁顿足捶胸的大叫了不得,他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忙指挥着随行的差役去救。
好在这回是夏天,也不等重赏那五个差役就纷纷下了水被指派跟着焦顺坐船南下的差役,自然都是精熟水性的。
好一通鸡飞狗跳。
竭力挣扎不想获救的尤三姐,终究还是被差役们捞了上来。
她灌了一肚子的水,又因奋力反抗而力竭,等上了岸就像是砧板上鱼,瘫软在地上边咳边浑身抽搐。
焦顺分开人群凑到近前正欲查看尤三姐的情况,冷不丁尤二姐就冲过来撞进了他怀里,一面八爪鱼似的往上缠,一面哭诉道:“爷,方才可吓死我了!”
啧
这一刻焦顺仿佛感受到了身后史鼐探究的目光。
看来路上是别想清净了。
但木已成舟,他也没有要推开尤二姐的意思,轻拍着她的后背悄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突然就要跳水自尽了?”
“这那封信”
尤二姐上半身稍稍往后仰了仰,低头见妹妹手里空空如也,显然是把信丢到了水里,便又将目光转向了跟过来的薛蟠。
薛蟠原本还腆着肚子楞充护花使者呢,见尤二姐和焦顺如此亲密,登时就泄了气,如今又见尤二姐回头看过来,忙往旁边一指道:“不是我,那信是宝兄弟捎来的!”
众人便都把目光投向了贾宝玉。
焦顺却轻咳一声,道:“先把三妹妹送回马车上,让她把水吐出来再说其它。”
他悄声问尤二姐,就是不想把尤三姐投水自尽的缘由散播出去。
毕竟用脚指头想,这事儿都和情情爱爱脱不开干系,倘若公之于众,必然会对尤三姐的名声造成进一步打击之说以是进一步,是因为不管如何,当众跳河自尽就已经影响到她的名声了。
谁知尤二姐竟没能领悟到这一点。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她并非有意要在史鼐面前公布两人的关系,而纯粹是受了惊吓一时忘情。
焦顺一面命人就近去请大夫,一面喊来宁国府的仆妇,把尤三姐抬回了马车上说来这尤老娘也着实是个狠心肠的,竟真就没来送行。
趁着这当口,他悄悄把贾宝玉拉到一旁细问缘由。
贾宝玉方才在岸边又是尖叫又是捶胸顿足的,此时嗓子都喊哑了,咽着唾沫涩声解释道:“柳大哥和琪官昨儿就走了,说是等半路上再和侯爷汇合,临走前给尤家姐姐留了一封信,让我今儿再交个她,我、我也不知里面究竟写了什么。”
顿了顿,又补充道:“柳大哥其实一直就不想拖累尤家姐姐,说是好男儿志在四方,拖家带口的成什么样子?”
啧
焦顺早就觉得柳湘莲对此不怎么积极,却也没想到他会为了躲避尤三姐,而选择提前南下。
至于那信里具体写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这时保龄侯府的家丁,奉命跑来请焦顺尽快上船,说是已经过了动身的吉时,不好再继续耽搁太久。
焦顺无奈,只好隔着车窗宽慰了尤二姐几句,又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了进去,让她拿去给尤三姐诊治、滋补。
饶是尽量简便,等辞别依依不舍的尤二姐,回到船上的时候也已经是一刻钟后了。
史鼐显然对方才的事情有些芥蒂,所以冷着脸不曾理会焦顺,焦顺便也识趣的没往上凑。
他倒并不是很在意史鼐的观感,一来又不是正经岳父,只是未来妻子的叔叔而已二来等到南边儿,史鼐还有不少事情要仰赖他呢,届时自然有机会弥合关系。
倒是史湘云那边儿
消息传到她耳朵里,也不知道这小姑娘会怎么想。
还是先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去荣国府里,抢在前面掩饰一番为好。
想到这里,焦顺忙腆着脸请求史鼐暂缓开船,自己跑到舱室里拿出文房四宝,抓耳挠腮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写出一篇声情并茂的情信。
然后又用将功赎罪的名义,抓了贾宝玉的壮丁,心下这才踏实了不少。
刚告知船队可以扬帆启航了,不想忽就听岸上有人高声呼喊:“焦大人、焦主事,且慢动身、且慢动身啊!”
焦顺听着十分耳熟,循声望过去,却见司务厅的秦司务分开人群挤到船前,隔着跳板拱手的道:“大人没走就好,因有一桩公案牵扯到您尚书大人的意思,若是您还未曾离京,不妨先延缓几日,待事情查清楚了再动身不迟。”
焦顺心下咯噔一声。
暗道莫非皇商正赶在这时候请命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就算皇商们向朝廷请命,也还有许多程序要走,不会一下子就牵连到自己头上。
再说了,这事儿也算不上什么公案吧?
“不知究竟是什么公案?”
“这个么”
只听那秦司务道:“具体如何卑职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是有人去大理寺出首,告发礼部官员暗中怂恿工人闹事,企图借机攀诬大人擅改祖制诱发民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