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头再说宁国府里。
尤氏悄悄打发银蝶去请李纨之后,便又回到了西厢正中的小厅里,陪着王熙凤的等人闲话家常。
每每这种时候,王熙凤总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今儿自然也不例外。
她先是几句俏皮话惹得炒热了场面,随即话锋一转,故意板着脸对尤氏道:“我来这儿可不是专给你们逗闷子的,说说吧,我们那边儿采买的小戏子,怎么就被你给昧下了?!”
“呸”
尤氏虽不及她伶牙俐齿,但做了这么多年的主母,见招拆招的能力还是有的,当下笑着啐道:“亏你还是当婶子的呢,大喜的日子也没句好话!”
“你打量这家里哪个敢昧下你的人?不过是借着蓉哥儿娶亲的机会,帮你调教调教、排练排练,免得在太太、老太太面前漏了怯你不感谢我就罢了,怎得倒还找上门来了?”
这几句连消带打,自也博得了满堂哄笑。
王熙凤也咯咯笑了起来,抬手指着尤氏对众人道:“瞧瞧、瞧瞧,分明是昧下了我的人,这一说却倒成了我的不是咱们这位大嫂子最近也不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那舌头是越发的好用了!”
众人笑的更欢了。
贾迎春自也凑趣的摆出了笑模样,但却比旁人迟了半步,且边笑边小心观察别人的动作,众人刚一收敛,她也急忙敛去了笑模样,恢复成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完美呼应了二木头的绰号。
林黛玉在一旁偷眼观瞧,忍不住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二姐姐这样木讷胆怯,又过分在意别人眼光的老实人,真的有胆子和别人暗通款曲私相授受吗?
她惯是急性子,先前本来打定主意,准备等回了荣国府之后,再向迎春探问究竟,可如今这一心神动摇,倒愈发迫切想要寻求答案。
于是犹豫半晌,林黛玉忽的起身对贾迎春道:“二姐姐,你陪我去更衣吧。”
贾迎春先是一愣,继而迟疑着自椅子上起身,旋即便被林黛玉拉着向门外走去。
她急道:“总、总要跟姐妹们说一声……”
黛玉却只是不理,硬是将她拖了出去。
这拉拉扯扯的,自也惊动了王熙凤和尤氏。
尤氏因就笑问:“奇怪,这两个丫头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可说是呢。”
王熙凤也显出诧异之色,随即三角丹凤眼流转,落在了剩余的几位姑娘身上,狐疑道:“你们最近也都怪怪的,莫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先说好了,既是瞒了我,若惹出什么麻烦来,可别指望我替你们扛着!”
听到这话,惜春登时紧张起来。
宝钗和探春虽不似她那般,却也只是笑着没有言语。
只史湘云大咧咧的笑道:“我们又不是二哥哥,哪来的许多麻烦可惹,嫂子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我们那事儿若成了,往后说不准还有你的好处呢!”
“哎呦”
王熙凤夸张的道:“要这么说,那我可就擎等着你们孝敬了不过我可是属灶王爷的,要是不给够了甜头,就别指望我上天言好事!”
“你快歇歇吧!”
话音刚落,门口就有人笑骂道:“这一大家子都不够你折腾的,你还想把天捅个窟窿不成?”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李纨适时赶到。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妯娌三个凑在一处,自又是好一番热闹。
旁人都被逗的哄笑不断,唯独平儿隐在王熙凤身后,时不时瞟一眼李纨,满脸满心的异样。
且不提厅内如何。
却说林黛玉扯着贾迎春到了外面,又刻意斥退了紧随其后的丫鬟们,然后寻到一处僻静的所在。
她板起瓷娃娃一般精致的小脸,背着手道:“二姐姐且站好了,我要审一审你!”
这没头没尾的,贾迎春一时不明就里,却习惯性的放低了身段,认罪似的垂低了头,嗫嚅道:“妹妹要审、审我什么?”
“审什么,姐姐自己知道。”
林黛玉原本打算疾言厉色,但瞧她受气包似的架势,还是略略放缓了语气:“咱们这两日做的饭菜都去哪了?那食盒是怎么回事?碎冰粥又是怎么回事?”
贾迎春这才知道是露了马脚,先是错愕的抬头看了一眼林黛玉,随即又把头埋的更深了。
见她鸵鸟也似的,林黛玉愈发怒其不争,攥紧了粉拳正色道:“按理说我不过是寄居在这府上,旁人如何都与我无关,也轮不到我这外人来管可咱们既是姐妹一场,我断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往火坑里跳!”
“姐姐是什么身份?舅舅、舅母又是什么脾性?!怎容得你与人私相授受暗通款……”
“我没有。”
贾迎春忍不住打断了林妹妹的话,不过说完这三个字,她的勇气就又消散了大半,再次恢复到了方才的鸵鸟状态。
“姐姐到这时候还不肯认?”
林黛玉有些生气了,以为她是信不过自己,于是赌咒道:“姐姐必是信不过我,那我发誓总成了吧?如果我向外人泄露姐姐的秘密,便天打雷……”
“别!”
贾迎春再次打断了林黛玉的话,躲避着她的目光支吾道:“我是说、是说,不是私相授受。”
不是私相授受?
黛玉起初有些莫名其妙,但很快想通了关节,脱口道:“难道说,这事情竟是舅舅、舅母认可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