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丹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她气姐姐脾气太软只会逆来顺受，她气自己口不择言无心伤人，她最气自己家仅仅因为重男轻女就亲情淡漠。

别人家的孩子是父母的希望和珍宝，她和姐姐生下来就是爸爸的出气筒，打牌打输了，说是她们两个晦气，干活干累了，说都是在替别人养她们俩，敢顶嘴就拿着扫帚追着打。

季夏天生性子就软一些，也可能是被打怕了，也可能是看没人帮自己，季爸爸说什么季夏都听着，有眼泪也只敢含着不敢往下掉，因为一旦掉眼泪季爸爸一定会拍桌子扔筷子，更不敢不吃饭或者摔门，这只能换来另一顿打。

季丹不一样，她敢顶嘴敢逃跑敢绝食，季爸爸打她她就跑，但是她所有的底气都来自于自己这个乖乖挨打的姐姐，她知道自己做错事姐姐会出来帮自己扛，自己不吃饭姐姐会偷偷给她送吃的，哪怕是挨打了跑出去姐姐也会找她回来给她一个台阶下。

所以哪怕她从小活在姐姐的光环下，哪怕姐姐的温柔懂事映衬得她更像个叛逆的野孩子，她也从不在意，姐姐就是她黑暗童年里唯一的光啊。

季丹觉得姐姐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被爸爸毁了。季丹中考完的暑假，爸爸也曾旧话重提，要她在打工和学一门技术之间选一个。

那是一个平常的夏季夜晚，一家人坐在小楼前水泥铺的院子里乘凉。空气闷热而潮湿，旁边的草丛里时不时传出什么东西动弹的声音，妈妈把大大的铁落地扇用排插迁到院子里，爸爸摇着手里的纸折扇扇风撵蚊子，季丹在切西瓜。

那是季丹记忆中第一次看到季夏顶撞季爸爸。虽然在季丹看来还是有点温和，但是足以震惊全家了。

季爸爸说：“你懂个屁，女孩儿读什么书！一过二十岁就该找个男人结婚，把胖小子一生就完了，读书有什么用！读书你就有本事不嫁人生孩子了是吗！”

季夏说：“我已经听你的去学计算机了，就不能放了季丹让她好好读书吗？把该花我身上那份钱给她，让她念高中考大学，跟别人家的孩子一样不行吗？”

季爸爸手上使劲，把纸扇子摇得噼啪作响，气哼哼地说：“你听我的去学计算机了，她凭什么就能不听？读书有什么用？读了不也还是给别人打工的命！你看看你那些表叔表哥，一个个挣了大钱回来了，他们哪个读过书了？”

季爸爸顿了一下，说：“也是，俩丫头片子有什么用。你们俩能认字能算数就行了，还读书，有个屁用。”季爸爸一拍桌子，拍板定下，盯着季丹说：“打工和上高职，你今天必须给我挑一样。”

季丹从季爸爸一提这件事其实就一直在思考了，她没有姐姐聪明，成绩很一般，就算去参加高考可能也够不上一本线，如果现在去读高职，能早点上班挣钱离开这个家好像也挺好的。

但是她不敢轻易答应，她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应该继续读书，在自己这种家庭条件下，只有读书考大学才是自己唯一的出路。

季丹还在犹豫不决，那边季夏已经急眼了，冲她喊了一声——“季丹！”季丹被喊回神，一向强势多话的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季夏冲季丹喊：“你傻吗！别听他的！哪个都别选，好好读你的书！”

季爸爸像是手比脑子反应快，拿着手里的折扇就往季夏脸上抽了过去。其实在此之前季夏已经很久没挨过打了。一方面她听话懂事从不顶撞，一方面她也长成大姑娘了，季爸爸多少也打不下手了。

那一折扇从季夏的眼下打到嘴角，一旁像平时一样作壁上观的季妈妈也被吓了一跳，赶紧绕过桌子去看季夏的脸。

季丹看到姐姐因为自己挨了打，清秀的脸蛋瞬间红肿，她气红了脸，眼里的泪水一下流下来，多年忍辱挨打积压的怒气瞬间爆发。她顺手举起切西瓜的菜刀，指着季爸爸说：“打打打！你那么想打死我们干嘛还生我们！生下来看是女孩不想养就趁早扔了还巴巴养这么多年你贱不贱！还想打我是吧？你来！你今天不打死我你就别有脸说你是我老子！”

季爸爸本来看着季夏脸上迅速发红肿胀的一条红痕有点怔，听季丹在那边用菜刀指着自己大骂，心火呼啦又起来了，拿着折扇就要往季丹那边去打人，季妈妈和季夏顾不得季夏的脸，赶紧一边一个拉人，季爸爸拿折扇用力敲打季妈妈的胳膊和背，要把季妈妈打开，但是季妈妈像是拼了命用全身的力气抱着他的腰，硬是忍着没放手。

季爸爸气得脖子和太阳穴青筋暴起，脸红脖子粗地一边打季妈妈，一边骂季丹：“你个狗r的！才十几岁翅膀硬了要砍你老子了！你他m过来砍！你就是砍死我我也是你亲爹！我就是死了你也得披麻戴孝给我跪着哭！读那么多年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我今天我就打死你个赔钱货！”

季丹一边崩溃大哭一边挥着菜刀喊：“你打死我！你今天就打死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把俩闺女都打走你老了死了烂了都没人管你！不好好养我还想等着让我给你养老？我呸！你放屁！你做梦！”

季爸爸踹也踹不开季妈妈，又气急，干脆把手里的折扇对着季丹的脸扔，可能是气得手抖，折扇堪堪擦着季丹的脸，打着她的耳朵飞了出去。季丹又疼又惊，被吓得一个激灵，季夏趁这个空档不顾自己会受伤卸了季丹手里的菜刀，扔到一边的草丛里，吓得里面的小动物唰啦逃走。

季丹用了两秒反应过来，脑子里好像清楚听见哪根绷紧的弦断了，她残存的最后的理智也没了。季丹一边像疯子一样嗷嗷尖叫，一边搬起手边切了一半的大西瓜拼尽了力气往季爸爸身上砸。

季妈妈下意识拖着季爸爸往后退，西瓜砸倒了桌子，跟茶壶茶杯一起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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