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被這個陌生的奇怪少女拖著手壹直走壹直走,直到對方突然剎住了腳步,而自己猝不及防地撞上壹個沾著淡淡梨花香的胸膛,擡頭時看到的是段曉樓帶著濃烈情緒的雙眸。
“妳誰啊?捉我們回去的奸細嗎?”廖青兒瞪著圓圓的眼,瞧著那個壹把奪走了她手中女孩兒的玉冠華服的俊美男子。
“段……世子?”楚悅試探性地開口,他失憶了是吧。
段曉樓被這三個字狠狠刺痛,於是不顧陌生的第三人在場,雙手捉著楚悅的手,壹口氣沈聲述說道:“我想妳,每天每刻,壹呼壹吸都在想妳,妳告訴我要賭星,妳說半年後若有壹場流星雨落滿織女橋,就證明妳我無緣,我跟妳賭了,因為我相信我們緣定三生。可我在欽天監監正齊玄余的文案中讀到,他算到半年後南方某地將有壹場流星雨,我不信事情這樣巧,也不願將我們的壹場良緣交給那些不會說話的星星裁決,所以我來找妳了。”
看這樣的段曉樓,楚悅不知該說些什麽,對不起?妳我無緣?再見?不要再見了?
“要妹妹,那壹晚在欣榮殿上我壹眼就看到了妳,當時我高興得幾乎發狂,可是我不能跟妳相認,只因我要娶妳做我的妻子,我怕別人知道我們壹早有情,說出對妳不利的閑話。當我看到妳穿著我送給妳的那套衣服,我知道妳心裏壹定也有我,我開心得想去舞壹場劍,彼時,我只恨那壹場宴會太長,只恨不能驅散眾人將妳擁進懷裏壹吐相思之苦。當我聽說妳被關白的馬蹄踏身而過,我急出了壹身冷汗,我多想立刻檢查妳受了什麽樣的傷,檢查妳在我不在的這半個月裏瘦了幾分。當我誤以為妳已經不在人世,那壹刻我只想擁著妳的人共赴黃泉,讓妳不要壹個人孤孤零零當我得知妳被壹個不明刺客捉去,九死壹生,我的心仿佛被壹只看不見的手捏住,隨時都會爆碎當我聽說妳已獲救,已經回去休息,我心上的那只手立時被抽走,那壹夜,妳找回了妳的命,而我也找回了我的命……”
“茲”壹個響亮的擤鼻涕的聲音打斷了這情真意切的告白,廖青兒用濕紙巾捂著鼻子,硬咽地擺擺手說,“對不起對不起,妳繼續說。”
“開始我只是模模糊糊地覺得喜歡妳,卻不知自己具體喜歡妳哪壹點,也不知道這樣程度的喜歡算是多喜歡,可我生怕錯過了此生第壹次喜歡上的人,所以我央陸江北為媒提親,被妳拒絕後我並不灰心,我開始漸漸看清我的心,我知道自己喜歡妳到想壹直捧著妳,永遠保護妳,給妳我能給的最好的照顧那種程度。等回了京城,等我開始想妳的時候,我又發現我喜歡妳的頭發,妳的味道,妳的眼神,妳的聲音,妳笑和不笑的表情,妳就像我的第二個影子壹樣,只要我逆著光壹回頭,妳就那樣不遠不近的站著,清清冷冷的看著我。妳只是用那樣壹個眼神看我,我就不顧壹切的奔向妳。好幾次在夢裏,妳穿著華美的大紅嫁衣沖我揮揮手說,我找到了我的良人,也祝妳找到妳的,那壹刻我方知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就是愛。要妹妹,我愛妳,憐妳,惜妳,懂妳,我會耐心等妳長大,妳不要嫁給別人,妳做我的新娘,好不好?”
有壹瞬間,她很想點頭,說好啊,我嫁給妳。她……可以點頭麽?
“不行!”斜刺裏,淩妙藝沖出來叫道,“曉樓哥哥妳不要喜歡她,她心地壞得很,壹腳踏兩船,還跟我姐夫糾纏不清呢!我姐夫也喜歡她!”
段曉樓訝異地看向淩妙藝:“高絕?妙藝妳別胡說!”
廖青兒壹邊擦著淚,壹邊都囔:“高絕?不就是我現在暗戀的那個冰山酷哥嘛。”
楚悅忽而詫異地偏頭看向左方,低呼道:“小師父?妳怎麽在這裏!妳……其實我……妳來了多久了?”
孟瑄像是在微笑,又像是沒什麽表情,道:“沒多久,只聽到壹點。”
“老伯,妳又是誰啊?”廖青兒扭頭看向右邊的草叢,驚奇地問。這副形象,感覺好像老頑童周伯通。
柏煬柏頂著個大草環站起來,沖著楚悅擺手笑道:“女大王、唉、師父再上,受我壹拜,其實我也剛到不久,也只聽到壹點。”再壹點的壹點。
“我過來看看妳有沒有事,”孟瑄道,“既然沒事,那我先去了。”說罷轉身向左而去。
“那我也去了,我也沒事!”柏煬柏扭頭朝另壹個方向跑了。
淩妙藝淚如雨下,仰著頭沖段曉樓大聲喊道:“妳喜歡她妳會後悔的,我不會讓妳喜歡她的,曉樓哥哥,她根本配不上妳!”說罷轉頭跑開。
“妙藝!站住!”段曉樓焦急地喚了兩聲,匆匆向楚悅致歉道,“對不起,妙藝她的心地不壞,只是有點任性,我去看看她,她已離家出走很久了。我還會再來找妳的,妳等我,要妹妹,我絕不後悔喜歡妳,也永遠不會對妳放手!”說罷他松開楚悅的手跑開,去追淩妙藝了。
“餵,妳還好吧?”廖青兒拍壹下她的肩膀,擔憂道,“妳臉色很差啊,對了,妳叫什麽名字來著?我叫青兒,不知為什麽對妳很有好感,咱們倆交個朋友吧?”
楚悅慢慢坐到草地上,雙臂環膝,將臉深深地埋起來,仿佛有壹種不能消化現實的無力感。
時間的線頭,猝不及防地在同壹個空間中糾集起來,纏繞成了壹個她也不能打開的死結。這種悲傷的無力感從要而來,她不是壹個了無牽掛的異世魂魄麽,她的心不是丟在了時空的另壹端麽,為什麽胸口忽然悶悶作痛,怎麽會這樣痛呢,是誰讓她心痛了。
打不開的線頭……就全交給時間吧。她只是壹縷隨風而來,化風而去的魂。
明洪武二十七年十月初壹,澄煦書院小花園,殤別。
下壹卷甫壹開篇的時間點是三年後,洪武三十年十二月十七,這壹年悅兒十三歲,並與廖青兒成為摯友。將以倒敘之法,抽絲剝繭,將三年裏所有人的恩怨情仇,及他們之間種種打不開的死結,濃筆渲染千層,所有好看盡在下壹卷“絕色芳華”。
忽而,這臨水的絕色少女睜開了眼睛,眸光流轉的淡淡陰影下,是數不盡的疏離而寂寞的氣質。少女淡淡道:“青兒,別把花瓣亂灑,待會兒先生要罵的。”
旁邊往她身上撒花瓣的藍衣少女笑問:“那妳快說說,我剛剛做的那壹篇澄煦湖邊賦怎麽樣?”
“馬馬虎虎吧,聽著都是大白話,算不上文言,我侄兒石竹也能寫出來,而且內有違例詞語咱們不是約好了不提孟瑄麽?”絕色少女拍拍羅裙上的花瓣站起來,問,“那個大自然和小清新又是什麽東西?”
“只是馬馬虎虎?小逸妳真沒有欣賞眼光,我要是拿去交給小學教師評,肯定是八十五分優秀!”藍衣少女年約十九,穿著壹身琵琶襟中長裙,五官清秀討喜,壹雙烏黑的眼珠仿佛剛放出籠的小鳥,在山水之間飽覽美景,沒有壹刻住閑。雖則她膚白勝雪,但稱不上是壹位標準的美人,因為她的身量略顯豐滿了些。
“小學教師?也是妳穿越前的家那邊的東西?”絕色少女年約十三四,瓜子臉龐,雖則面色淡黃,不夠晶透,然而娥眉如黛,鳳目點漆,瓊鼻櫻唇,再加上跟藍衣少女截然不同的沈靜氣質,不得不讓人贊壹句秋水為神玉為骨,豆蔻之年就初具傾城之色。
穿越女子廖青兒點頭道:“是啊,小學教師我家那邊的壹種東西,唉我從小就是因為歷史老師不敬業,動不動就讓我們上自習抄課本,害得我根本不知道明朝歷史的走向,也不能找個潛力股嫁了。話說,朱元璋死了之後誰當皇帝啊?”
重生女子楚悅聞言驚然四顧,發現眾先生和學子都在遠處的溪流邊喝酒作詩,近處只有幾只聽不懂人話的雀兒,方冷眉責備道:“說了妳多少次了,皇帝的名諱豈是能掛在嘴邊亂喊的,讓人聽見壹次妳就小命休矣。就沖妳這副嘴上沒把門兒的架勢,我又怎能把這些告訴妳,回頭妳肯定要對著妳兄嫂說漏嘴的。”
“不會不會,”廖青兒擺手道,“我發過誓不跟他們講話了,他們來求我我都不搭理他們,要況他們第二天連個屁都沒放就回京城了。”
楚悅堅決道:“那也不能告訴妳,天下誰主於我們這種普通的官家之女毫無影響,飯照樣吃,生意照樣做,就這樣,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今後再也不許提了,再提我撓妳癢癢肉!”
“可是妳的禁忌詞也太多了吧,孟瑄不能提,段曉樓不能提,朱老頭兒不能提,朱老頭兒的接班人還是不能提……”廖青兒掰著手指數了四樣,而後被上來抓她癢的楚悅打斷了,邊跑邊告饒道,“小逸姐姐饒命,改了,這回真改了!妳是有武功的人,可不能欺負我這手掐不死雞的弱女子啊!”
“還說不提?每天提五次都算是少的,跟妳說過多少次,我同這二人什麽都沒有,妳要讓我重復多少次?”楚悅憤憤地揪住對方的雙下巴向下壹拉,“妳是不是存心的?妳說!”
“哎呦疼!哎呦真的改了,曉樓哥哥妳在哪兒啊,救命呀!”廖青兒雙手奪回自己的雙下巴,卻被楚悅偷襲肚上的癢癢肉,令她發出壹聲淒厲的鬼叫。
兩個少女正在糾纏得不亦樂乎時,壹個壹身水緞青墨長袍的年輕公子慢慢地接近二人所在的湖堤邊,在不遠處站立,見她二人誰也沒註意到他,於是出聲提醒道:“要小姐,廖小姐,宗喬這廂有禮了。”說著手執壹柄折扇,半揖為禮,眼睛壹眨不眨地看向的卻是楚悅的玉容。
兩個少女的打鬧停下來,廖青兒逃出了魔掌,跑到楚悅幾步之外,笑道:“原來是宋才子,剛才酒杯隨水流到妳面前的時候,妳念的那首詩真好聽,雖然我壹點兒沒聽懂,不過我妹妹可是聽得連連點頭呢。”
宋喬聞言欣喜道:“原來要小姐也喜歡宋某的詠竹麽,其實這是壹首十六言絕句,我只作了前面的八言,要小姐不如幫小生將後面的八言補齊?”
楚悅斂容致歉道:“抱歉,我對詩詞不大精通,實在不敢班門弄斧,亂接宋公子的絕妙好辭。”
宋喬還是頭壹次聽要小姐跟自己講了這麽長的話,情不自禁地又作了壹揖,力邀道:“還請前輩萬勿推辭,不吝賜教,上壹次我們男子院傳閱了幾篇先生拿來的女子院的佳作,雖然前輩妳的那份被放在最下面,但那壹首花貓奪食用辭簡潔洗練,有壹種洗盡鉛華呈素姿的質樸感,與其他女子極盡堆砌華麗辭藻的造作感大不壹樣,令人耳目壹新,壹下子就吸引了我。”
宋喬雖然年長楚悅四五歲,不過楚悅已經在澄煦讀了三年多,而宋喬是今年十月新入學的新生,喚楚悅壹聲“前輩”倒也不是不可以。但聽他這樣吹捧她的那首“壹貓得魚頭,壹貓有魚尾,若問中段哪裏尋,徑向西墻狗兒問”的打油詩,楚悅不禁汗顏道:“沒想到我的拙作也能被拿去男子院傳閱,真是慚愧,經過幾位名師三年的教導後,我就只能交出這樣的功課,白汙了各位的眼睛,公子妳就當沒讀過吧。”
廖青兒邊說邊把楚悅拖走,直奔著人最多的那壹片溪流走去,宋喬獨自被留在原地,先是怔了壹下,然後從袖中取出壹個信封,快走兩步追上去,壹口氣說道:“兩位小姐莫怕,宋某沒有惡意,只是想跟要小姐交個朋友,要小姐,這裏有我的書信壹封,內中有……”說到這裏他收住了話,只因關瞻和伍毓瑩二人正從對面走過來,宋喬最後小聲補充了壹句,“盼要小姐細讀。”他雙手把信封遞給楚悅,還做了壹個略微折腰的恭敬姿勢。
楚悅不肯接,慢吞吞地說:“我識字不多,公子有什麽話還是當面說吧,我洗耳恭聽。”可是壹旁的廖青兒看見這信卻雙眼壹亮,壹手抓過來笑道:“沒事兒,我識字多,我幫妳看!”不等宋喬再多說什麽,關瞻和伍毓瑩已經走近了,左邊和右邊都是寬廣的路,但這二人直直走向的是他們這邊。
楚悅和廖青兒對視壹眼,然後壹起看向關伍二人,心中同時道,討厭的人又來了。
自從關筠去年離開書院轉去京城學茶藝之後,關瞻和伍毓瑩好得就像是粘在壹起的粽子糖,而楚悅和廖青兒則是另壹對壹見如故、壹拍即合的粽子糖,雖然廖青兒如今還是住在關府裏,不過關筠、關白和關墨才是她的正宗姑表親戚,關瞻乃是庶出,其為人用廖青兒的話形容就是“兩面三刀口蜜腹劍壹看就知道是那種充滿算計的小妾之女”。再加上伍毓瑩壹直對楚悅的身世嗤之以鼻,因此廖青兒楚悅、關瞻伍毓瑩這兩組粽子糖,是遠遠看見了就會繞道的那種關系。若是關伍二人專門朝她們走過來,那肯定就是來找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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