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悦无声地打了个哈欠,接话道:“闷得慌倒不至於,水商观的师傅们壹个个都很热心的,定然不会让寄住在她们那里的客人嫌闷。不过老祖宗,您还是把嬷嬷跟您提议的那个办法详细讲壹讲吧,我们对好了口径,到时才不至於在二舅母面前穿帮,您是知道我的,我对说谎壹事不太在行。”
老太太坚持地说:“那你们先保证,不可将此事泄露出去!老吴,你先发誓!”
吴大夫的声音喘得厉害,不知正在操练四段锦中的哪壹种,高声道:“呼,老夫保证,不把四小姐进道观的事告诉别人,呼,否则老夫就再抓壹次那个有毒粉的帕子!阿嚏!”
楚悦怯怯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地说:“那我也发誓……嗯,若是将四妹妹之事说了出去,就让我……再回到那个闹过鼠患又被烧毁了的西跨院去住!”
“呀,老太太!”汤嬷嬷的声音响起,“三小姐的住处被烧毁了,咱们还没给她安排新的住处呢!”
老太太闷了片刻工夫,突然说:“就让她去住芍姐儿的桃夭院吧,日後等芍姐儿她改过自新回来了,再让她娘为她另择别处的院落。”
这壹回,楚悦倒是真的吃了壹惊:“桃夭院?那个院子坐拥三十亩常年不谢的桃花林,是罗东府最诗意盎然的居所,哪里能轮到我去住?再说,我怎敢霸占下四妹妹的院子?回头让二舅母知道了,她岂不要把我……”话说到此处,她的语声转弱,渐至无声,耳房中的老太太等人几乎能看见三小姐那壹副谨小慎微的怯怯之态。
“逸姐儿你莫怕,你二舅母虽然心直口快壹些,但她对你的心和对芍姐儿她们是壹样的,你不必有什麽顾虑,这是其壹。”老太太劝慰的声音传过来,“其二,我听红姜捉来的那个桃夭院下人说,除了刁山药和哑药,芍姐儿她还在桃夭院里收藏了其他各种各样的毒药,有的甚至深埋於地下,哼,这次我壹定要把那些药全部销毁!阿嚏!可是,明面上摊开了去搜那些下三滥的东西,咱们家里人多口杂的,难免不利於你妹妹的闺誉,因此逸姐儿啊,你就委屈壹下搬进桃夭院去住,我也好借着给你翻新院落和装修屋宇的机会,让人把那些毒药起出来……你二舅母若是来找茬子生事,我就替你骂她,好不好?”
呵,原来是这样,楚悦不禁微笑了,她原道,天下间没有白来的好事,这壹座罗府最好的桃夭院,当年孙湄娘费了不少心思才帮她女儿弄到手,怎麽老太太却肯夺走其孙女的院子,白白地送给自己呢?不过,为了桃夭院後面那壹片可以用来练武的桃花林,提前跟孙湄娘别上苗头,听起来倒也不算坏……於是楚悦低声道:“壹切但凭老祖宗安排,我是无敢不从的。”
这时,堂外传来壹阵脚步声,九姑领着潘景阳和广航进来,九姑走近帘子说:“姐姐,潘护卫他们来了,而且他们也有事要向你禀报呢。”此时,楚悦端着自己的小板凳坐到了壹边,给他们让开路。
“阿、阿嚏!又出了什麽事?”老太太现在已经有些杯弓蛇影了,听见“有事禀报”四个字,心头就是壹跳。
潘景阳对着帘子微笑道:“老夫人勿惊,是京城罗府的两位彭少爷来了,二夫人刚把他们送去了南苑的客房休息,可是他们此次赴扬是来澄煦书院读书,定然是要在此长住的。二夫人想问问您安排在哪壹处院子合适,又不敢擅自来听竹院打扰您静修,她听说我们要过来这边,就捎带着让我问壹声。”
九姑出声提醒道:“姐姐,事从缓急,将这二位客人安排住在要处,咱们先给二夫人那边传个话吧?还有四小姐的那个事……”
“嗯,咱们府中的洗畅园恢弘大气,又颇有野趣,给他们哥俩儿住正合适,就去洗畅园吧,”老太太吩咐道,“他们的吃穿用度及丫鬟仆役,壹律都比照着前哥儿的来,断断不能委屈了这两个小贵宾。”
帘子後面,汤嬷嬷的声音中透着点讶异:“老太太,洗畅园和桃夭院是比肩而建的院子,唉,会不会近了点儿……”
老太太马大哈地笑道:“这怕什麽,壹则咱家逸姐儿的年纪小,不用忌讳这些二则川贝和川芎是堂姐妹,时哥儿和渐哥儿论起来都是逸姐儿的表兄,他们的父亲彭浩广又是在圣上面前说得上话的庶吉士……这三个人搁壹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哈哈哈,老身也是乐见其成的!”说着对着帘子扬声道,“逸姐儿哇,你瞧上他们兄弟二人之中的哪壹个,只管来找外奶奶,外奶奶壹定给你做主!”
彭时和彭渐?楚悦心头不禁壹乐,老太太的如意算盘打得虽好,可惜这条红线牵得太偏了点。
她上壹世从道观回来,就听丫鬟们议论说,罗白琼喜欢上了比她大两岁的彭家少爷彭时,并央着她娘亲去说媒。壹开始她娘亲孙氏坚决不同意,嫌彭家的门第比罗家低了壹些,说罗白琼嫁过去就是低嫁了。而且楚悦明白,彼时的孙氏常常存着让女儿报名参选秀女的念头,不肯给她早早定亲。
谁知等孙氏熬不过女儿的缠磨,放下了自家的身段,勉为其难地应下这门亲事的时候派去那边说媒的焦婆子却回报说,彭家那边儿当场就壹口回绝了这门亲事。孙氏羞怒之余,暗中派人去打听,才知道彭时和彭渐已经内定了做长孙殿下朱允炆的伴读,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啊!须知道,当年故太子的几个同窗侍读,如今都是三品以上的太子少保和东宫大臣!
於是,深深动心的孙氏又让老太太出面说媒,可这壹次老太太也没有这麽大的面子,据说是彭时他本人坚决不同意……总之,最後罗东府结结实实丢了壹回脸,遣去的壹帮媒人全被灰溜溜地打发回来,而彭时和彭渐二人在澄煦书院只读了不到半年书,就向老太太告辞了,所以楚悦从道观回来的时候没有见到他们。
再後来,京城罗府的堂老爷罗杜松听闻了这壹段故事,不想因为此事跟罗东府产生什麽嫌隙,他就亲自领着两个包装好待宰的俏外孙,来扬州走了壹趟亲戚。孙氏闻讯大喜,还在宝芹阁办了壹个诗茶会,撮合自己的两个女儿跟彭家的两个少爷之间的兄妹感情。不过,由於当时楚悦不在诗会的受邀请之列,也不清楚诗会上到底发生了什麽,反正最後又是壹团哄闹,壹个不欢而散的收场。前世的罗府,直到罗白琼嫁去北方的大世族梁家之前,还有壹些下人在背後悄悄地嚼舌根,都囔着什麽“色诱表兄”“偷鸡不成蚀把米”之类的闲话。
楚悦寻思着,这壹次的住所安排,老太太大概是存着跟京城罗府联络感情,亲上做亲,稍带着攀上壹个新贵彭家的心思,想着假如把外孙女儿嫁去彭家,不但可以弄个壹家亲,将来给家里的几个爷们某官职也多壹条路。不过楚悦听了她的话之後,没有壹丝心惊,或者可以说根本没放在心上既然彭家人瞧不上罗白琼这朵拔尖儿的美人花,那麽断然更不可能瞧上自己这壹株路边的杂草,老太太的撮合和调笑打趣,最多是剃头担子壹边儿热罢了。
汤嬷嬷见帘子外没有什麽答语,猜想三小姐定是害羞了。为了给三小姐解围,她又是打喷嚏又是打岔,还讲起了罗川贝提到的彭时和彭渐的儿时趣事,听得楚悦头上微汗,喂喂,竹哥儿他好像还半死不活的在里面躺着吧?九姑也听不下去了,说了声“我让石榴去回二太太话,安排两位彭少爷住洗畅园,用度按大少爷的标准来。”然後转身走出去。
老太太也想起了她的正事,立刻敛容道:“景阳,广航,你们二人立刻赶去南苑药庐,将芍姐儿诱到壹个无人之处打晕……唔,下手不能太重,但是也不能让她轻易就醒过来,然後拿条软被把她壹裹,放进马车里,然後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水商观!”
楚悦听得甚是诧异,没想到老太太还有这样雷厉风行的壹面!诱到无人处打晕?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水商观?呵呵,说得好像罗白芍全身带毒壹样。而潘景阳的表情则不是诧异二字可以形容的:“将四小姐打晕送走?为什麽?”
这时候,九姑走进来说:“石榴已去宝芹阁回话了,还有三小姐,你的小丫鬟蝉衣已经回来了,正蹲在门口等你呢。”
“此举自然是为她好,总之你速速去办此事。”老太太斩钉截铁地说道。她向来肯听从汤嬷嬷的意见,之所以壹直拖延着这件事,是狠不下心让孙女去道观里吃苦,如今壹旦下定了决心,她也是绝不拖泥带水的。只听她沈声吩咐说:“大家听好了,老身为芍姐儿的前程着想,打算把她送到水商观里住半年,你们每个人都必须严守这个秘密,对二房之人,对罗府之中任要人,都不能透露芍姐儿的去向。”
广航忍不住问:“四小姐她做错了什麽,老夫人要这样罚她?”
趁着老太太汤嬷嬷二人解说着刁山药之前因後果的茬口,楚悦掂着脚尖轻轻溜出正堂,在回廊壹角找到了沾着壹脸泥巴的蝉衣,皱眉问她:“出了什麽事?你怎麽弄得这样脏?受伤了没有?”
蝉衣扑上来抱着楚悦说:“呜呜,小姐好可怕!我见到那个吸血的妖怪了,他的眼睛是紫色的!”
楚悦回头看了壹眼守在正堂的大门口,交头接耳地说悄悄话的李嬷嬷和品嬷嬷,然後将蝉衣扯到了回廊的拐弯处,确认过她只是受惊,没有受伤之後,楚悦追问:“那个妖怪看见你的脸了吗?你是怎麽逃掉的?你跟别人提过你见到妖怪的事了吗?”
蝉衣的用脏兮兮的小手去揉眼睛,被楚悦壹把阻拦,然後她都着嘴摇头说:“当时我藏身在壹块石碑後,所以那妖怪没看到我,可我见它吸人吓得叫出了声,被它听见了,然後它又走过来要吸我,再然後,那两个叫风言风语的怪家夥就突然从旁边冒出来,拉着我跑掉了。小姐啊,虽然妖怪没看到我三人的长相,可是我听说那种东西的鼻子特别灵敏,只要闻过壹次我们人类的气味,以後它就能凭着……”
楚悦用手势制止了她的奇谈怪论,压低声音嘱咐道:“你记好了,千万别跟任要人提起这件事,连槐花也不行,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钮儿你莫怕,先回房洗个热水澡,稍後我再来问你这件事的详况。放心吧,妖怪们白天都不喜欢出门,你乖了,快去吧!”
劝走了蝉衣之後,楚悦又转回正堂,正逢老太太隔着帘子吩咐众人,对外怎麽解释罗白芍的去向。
“红姜提议了壹个说辞,我觉得非常妥当,你们记好了,我会对二儿媳妇说,芍姐儿她听说京城的川贝姑妈来了咱们府上,就要求跟她壹起回京城,去看那些最新的连续剧,去参加热闹的公子小姐才艺比拼大会。只因川贝走得很急,芍姐儿来不及去征求她娘亲的意见,老身就做主让芍姐儿跟着壹起去京城了,反正她小时候去过三次京城罗府,二儿媳妇听了也不会觉得突兀。”
楚悦坐回小板凳上,问:“难道四妹妹就这样壹直做客京城罗府半年吗?难道二舅母不派人去接她吗?我记得二姐也喜欢看连续剧,倘或她知道之後心生羡慕,也跑去京城找四妹妹怎麽办?”
汤嬷嬷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三小姐顾虑的问题我也想到了,等再过上壹个月,老太太只需去告诉二太太,四小姐在京城拜到了壹位有名的茶艺师傅,立意要把茶艺练好了再回家。二太太听得四小姐如此好学,定然也会欢喜地将她留在京城罗府,这样拖延上个壹年半载的也不会有问题。”
楚悦略微点头,心道,“学茶艺”的确是个不错的借口。自元朝覆灭之後,唐宋的不少古风雅趣都在本朝渐渐盛行起来。在南方地区,贵族壹流大多都酷爱茶艺,茶艺精湛的茶女比美艳的歌妓还受人追捧,而有壹手好茶艺的世家之女,身价更是水涨船高,备受选妻的士族们的青睐,甚至相当於送进澄煦书院镀金三年的效果。因此,茶艺名师在扬州这边是壹种哄抢的物品,罗东府抢了几回都没抢过关府和孙府,导致家中的小姐都不能镀茶金。而孙氏之所以常常把罗白琼送回孙府中小住,就是想让罗白琼随在那边的壹帮表姐表妹身後,跟那位有着“茶无香”之美誉的黄师傅学上两手。
同时,老太太也补充道:“放心,我绝不会让琼姐儿跑去京城找她妹妹的,下月初壹就是澄煦书院的开学日,到时琼姐儿成日都要忙着上学念书,也不会有闲心去看唱大戏的了。逸姐儿啊,你对水商观最为熟悉,你还有什麽需要嘱咐给广航他们的吗?”
皇太女直播背锅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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