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左相纵马去见五娘的消息传遍了夏都,满城哗然,一时之间众语纷纷。
听说,左老夫人震怒,左相回府后当场动了家法。
夏长姝刚把埋在溯沅兽身上的脸抬起来,睡眼还没来得及睁开,便被陶枝几乎呼天抢地的声音惊得一个震颤,脸旁的溯沅兽也是一个激灵,没了睡意,不满地钻进她怀里蹭着。
夏长姝彻底醒了,一边梳洗着一边与陶枝八卦这一“奇事”。
左相自入官场直到声名显赫的近十年里,一直以恪守礼节著称,风光正盛的适婚年龄时,不知拒了多少高门大户的亲事,平日更是极少与女子有所接触,如今却当街纵马于都城的繁盛街头,主动去见一名舞姬。
夏长姝听完了事情起末简直心惊,她的左相师傅,举止如此不含蓄吗?还是说那名女子,有什么独特魅力自己未曾发觉?也有可能,毕竟驿馆一行只为探听消息而去,所见也不过是寥寥数眼,况且那是台后的模样,既然号称绝世舞姬嘛,那最吸引人的,定是在台上。
昨日左相匆匆而去,未对她的课业做足够的评价,正好给了她机会,从夏皇那里讨来了腰牌,正大光明地出宫半日游。她本想订一张五娘演出的场票去瞧个真切,却不料明明今日的场次突增,却全都早早售罄,一点机会都没有留给她,夏都最大的歌舞场所---映雀坊里声乐婉转,她只能抱着怀里的团子在楼外与陶枝大眼瞪小眼,这种场子她确实没什么经验,以为如同戏台一般,没有票找个空处站着便是,总归是失了事前的准备。
最后夏长姝还是进去了。映雀坊内部突发骚乱,场内人员约束不住出来寻求支援,门口的审票小厮赶进去后,夏长姝四下一瞥,趁着无人之际溜了进去,出于安全,暗处的影卫也现身,跟了进去。
映雀坊内部装修极为奢华,放眼望去,环绕整场的水晶幕帘将隐蔽之处的光源散射至全场,所见之处皆是闪烁的光华,古木造就的台子搭建于一楼大厅的正中央,周边设置了法阵阻隔台下看客的侵扰。
夏长姝溜进去时,场内护卫正忙乱地阻隔着台下一众妇人,整个大厅叫骂声不绝于耳,甚至于几乎掩盖了乐声,台上五娘仍随乐而舞,丝毫不理会台下的喧闹,夏长姝的目光被她吸引着,左相教导她书画时常说,必备的技艺之外,一笔一触都应当是下笔之人的心之所现,她境界未到,技艺不纯熟,从不能听懂这些东西,但是现在她却在五娘身上看懂了,必备的技艺之外,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起舞者的心之所现,她不懂乐声,却能从绝妙的舞步中听懂乐声,还能从舞动的姿态里看到一些情感。
突然有人挡在了她面前,阻隔了视线,是暗卫。夏长姝回神之际才注意到,正有几名妇人被紧急集合而来的众些映雀坊侍婢费力推拥着,从她身旁张牙舞爪地并缓慢地移动着,她们皆一边不停地叫骂一边踉跄着离出口愈来愈近。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有些人是你高攀得起的?”
“做妓也不曾若你这般,青天白日里做这种放荡姿态勾搭男人...”
“再大的名气也不过是妓...”
尖锐刻薄的声音,配上一张张因愤怒而略显狰狞的面孔,着实让夏长姝见了些世面。发髻歪歪斜斜、珠宝首饰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叮叮当当地响作一团,叫人看去当真难以想象这些人平日里是如何养尊处优。
夏长姝一边侧攀着暗卫的身子看着眼前的笑话,一边暗暗咋舌于她们丑陋的言行举止。
整个场子里,叫骂声仍此起彼伏,不停地有人因为难以忍受骚乱而加入骂战,她在其中注意到一个极其特别的存在——男扮女装的小少年。尽管那小少年的面目因愤怒而略显凶恶,举止因为想要挣脱护卫的束缚而略显狂野,但是夏长姝出于多年反串的丰富经验,生生看出了这是个姑娘。她说与陶枝听,陶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个鏖战正酣的小少年,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可能是因为是同道中人,所以夏长姝二人对她关注的多了些。
“在大庭广众之下扯着嗓子衣衫不整地嘶叫,真不知道放荡的究竟是谁!”
“你!说的就是你!头上插个花就当自己是坨引人注目的牛粪了?靠嘴臭吸引人?求求你滚出去,别侮辱别人的品味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丈夫知道你们出来给他丢人显眼吗!”
“那个大妈!我看您骨骼清奇口条流利,是哪个场子里混的?果然还是有被赎身的资本!”
“什么,小泼皮?哎呦可不敢当,您一个鼎鼎的泼妇,小的我甘拜下风!”
夏长姝和陶枝,目瞪口呆啧啧称奇。
“这姐妹,辣!”
“辣!”
“咕叽!”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手干预,场面终于得到了控制,“出口成章”的夫人们都被请了出去,场面再度恢复和谐,而夏长姝成为了整个映雀坊里最不和谐的存在,因为空出的专座被小厮们及时地清走了,她站在一众看客里,茫然四望不知所措,映雀坊真的是,啧,规矩这一项控制得真好......
再度回归岗位的审票小厮右手打了个转朝向门口,礼貌而又不失强势地说道:“姑娘请。”
夏长姝尴尬地笑一笑,正欲顺着台阶下去保留最后的颜面,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她是我请来的朋友。”
夏长姝疑惑地转身,正对上那泼辣少年的视线,她眼里盈盈的笑意,与此同时旁边位置上的人起身,空了出来。
她与陶枝对视一眼,回想起方才小少年的“英姿”,莫名有点怵,但场面就是这么个场面,总不能当场打别人的脸,于是硬着头皮坐了过去。
“谢谢姑娘相助,待结束时,我定会补给姑娘票钱。”方一落座,夏长姝便低声道了谢。
那小少年爽朗一挥手里的扇子,“客气.....”
“嗯?你怎么知道我...”
“实不相瞒,我也是扮多了男相,生出了些看人的经验...”
小少年了然,拱手道:“同道中人。”
夏长姝回礼,“同道中人。”
夏长姝不懂歌舞,只晓得看美的事物,尽管做不到像小少年那样全身心地沉迷于五娘的每一个动作,但是她几乎惊叹完了全场。柔若无骨,厉若剑刃,每一次起落都诱惑着她的感官,总听别人说恍若天人,觉得浮夸做作,如此这般却是足足的能称得上的。
她余光里瞥见二楼包厢里有人离开,一个老人家,身边陪着一位青衣女子,只一瞬的走神,就又被吸引回了台上。
一曲毕,满场哗然而散。
夏长姝拦了那小少年,执意要还给她相应的票钱。
“我以为在祁夏,难有女子对五娘这般人物投以崇敬,今日满场里,除了那些妇人便只有你一个女子,把你留下来,就当我是出于私心找个伴儿。”
夏长姝讪讪一笑,祁夏确实...数百年的历史里,存留着对女性极大的束缚,听说夏皇新政废除了大量的歧视和约束条款,即使十余年里出现了极多的女性新锐,但也很难彻底改变众人身上历史的烙印。
“看你的样子,似乎对五娘姑娘挺...嗯...”夏长姝一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狂热?有点符合她与一众妇人隔空切磋时的形象,但总归不是个好寓意。
“数年前,五娘在我们莲...”夏长姝还没来得及疑惑,只听得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她还未声名鹤起时,我便一直追随到现在,每一场演出,我都看过。”
“哇...哦...”这般...执着吗?
小少年被她惊讶得呆掉的表情逗乐了,正欲说什么,身旁的侍从却对她耳语了一番,她恹恹地收了情绪,“不好意思啊,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一步了,有缘再见啊小呆瓜!”说罢拍了一下夏长姝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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