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清醒时总会觉得人生分外短暂,便想求一人长相厮守,余生不至于苦寂无尽。不论男人女人,寻得一良人相伴余生,便是千万年来人类苦苦追寻的人生极乐之一。
可于南宫云夕来说,这怕是求而不得的夙愿罢。
他是书生时意气潇洒,寻得一情投意合之人时便已构想好余生的欢喜,却唯独忘了这种事情若只是一人的一厢情愿,必定不会长久。
这个道理,于他和木桑艾这个明面上的妻子,于他和娇娘这个他真心所爱之人,都是适用的。
爱慕他的一厢情愿,他爱的却别有所图。可三年前改变他一生轨迹的那一夜,他发现就连爱慕他的那人,也并非真心实意。
黎耀二十年,南宫云夕弱冠之年,被迫与木桑艾成婚。
黎耀二十一年,老庄主因病去世,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可以随自己心意迎娶娇娘时,命运再度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他用了一年时间成功让山庄内部极力反对他成为继承人的那些家族分支首领闭嘴,最终南宫山庄的大权在握,为使娇娘不受委屈,也为报复木桑艾,他不惜派人散播木桑艾水性杨花的谣言,好在皇帝面前顺理成章地休掉她。
此前皇帝因为宠爱的贵妃久治不愈,迁怒了整个太医院和不能以药理将病床上的贵妃唤醒的“药王”,剥夺了木桑艾的父亲木青云的“药王”称号。此后整个木家堡赖以维生的药材生意陷入困境,木家堡在黎耀国的地位一落千丈。
而皇帝为使贵妃苏醒,便派南宫山庄——黎耀国最大的情报商去寻找传说中的圣药玲珑玉引。
据黎耀国最受尊崇的国师至圣真人所言,玲珑玉引是世上所有毒物的克星,不仅能够解毒,还能药死人,生白骨,令人起死回生,当得上是天下第一圣物。
千百年来它只存在于传说中,因为从没有人知道它到底为何物。然而至圣真人却说自己曾亲眼所见它的神奇之处,但也说不出它是何形貌,只知道上古神农之后是它的拥有者。只有守护神农后人的神鸟毕方之后出现时,才是它现世之时。
皇帝因此有求于南宫山庄,自是同意了他与木桑艾和离的请求。
他与木桑艾本就没有情分,心中本就怨恨她逼迫自己娶她,因而他于休掉木桑艾后第八天夜里借酒消愁,自不是因为木桑艾。
是因为娇娘。
他是颜枝时并不喜欢饮酒,可作为南宫云夕与木桑艾成婚后,却爱上了酒的滋味。酒使他忘忧,因而他常喝得酩酊大醉。
木桑艾被休后,他心中憧憬即将与娇娘长相厮守的日子,自是没了喝酒的由头,便也不再饮酒。
但那一日黄昏,他意外发现了木桑艾曾说的娇娘恐与他人有染之事,竟是铮铮事实。
他亲眼见到娇娘与木桑艾所描述之黑衣人亲吻,与自己相处时的娇羞躲避此刻全部化作与他人相处时的勾人意态,他愤怒之余竟有些明白了木桑艾看他与娇娘卿卿我我时的心情。
原来自己与木桑艾一样,可悲又荒唐。他本该上前揭穿二人的,可突然间他发觉自己,竟还不如木桑艾那般有勇气去质问。
黑夜常使人将无尽思绪绕成茧,人们蜷缩在其中不得解脱。与黑夜相伴的,明月清辉与星光点点不须多废笔墨,唯有酒面与烛光映出的人心痴缠,纵使浓墨重彩也不能尽得其中真意。
南宫云夕黯然离开,回到山庄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喝了一坛又一坛米酒。
他本想人生如此失意之时是该有烈酒作陪的,可木桑艾还在山庄之时虽不制止他喝酒,却偷偷把他收集来的烈酒全都换成了度数不高的米酒。
当时他虽嫌她多事,却连与她理论的心思都没有。如今想来,她做的这些琐事,竟都包含了自己的关切之心,尽管他从未给她过好脸色。
怎么想起她了呢?他低头嘲讽一笑,既笑自己,也笑木桑艾,笑他们一样,都是个笑话。
酒喝得尽兴之时便是醉了。迷迷蒙蒙间他到地板下藏着酒的隔间去拿酒,竟发现有人坐在那儿,也打开一坛酒喝得摇摇晃晃。
“你是谁?”他摇摇晃晃得凑上去看,只觉得烛光下那人的脸分外熟悉。
“我啊,我是谁,哈哈,我哪知道我是谁,倒是你,你,你还是那么……嗝……”那人打了个酒嗝,继续道;“你还是对我,那么,那么~绝情……”
那人比划开自己的双臂,好像在说自己对她的绝情犹如实质。能这么说的,也只有木桑艾了。
可他醉意正浓,破天荒地容忍了她出现在自己房屋里,没有如往常一样驱赶她,自己则从她身边拿出一坛酒,摇摇晃晃地坐在案几前继续喝。
想来木桑艾也是半醉着的,她抱起酒坛子晃晃悠悠来到他身边坐下,含糊不清地嘟囔道:“唔……你知道吗……我被阿枝休了……休了!”
“嗯,你是被我休了……”他承认道,又猛地灌下一口酒,“我,我也被她,再一次,抛弃了……”
他接着酒劲儿自我贬低道:“我!南宫云夕,是个,笨蛋,笨蛋!”
木桑艾嘿嘿应和道:“我,木桑艾,也是个,可怜蛋!”
她又灌了一口酒,煞有其事地纠正道:“不,不对……我已经,已经不姓木了,不姓木了!”
南宫云夕似是没听到似的,把酒坛子里的酒喝了几口就推一边去,却不想把它推倒在地,任由酒水在地上流淌,趴在案几上打起了瞌睡。
木桑艾则混沌中抓到一只毛笔在纸上描画“木”字,因为这是她学会的第一个字,是木堡主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给她的。
她写着写着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沾墨,便满屋子去寻,案几和书桌上都没有现成的墨,却在磕磕绊绊中撞到了置物架,在掉下来的一堆书本中发现了一块墨石。
于是她便拿着它,借着地上的酒水开始磨墨,又闻着酒太香,食指沾着舔了几口,直把整个嘴巴抹得黑黑的。
好在她醉酒中还存留了些理智,没有跪在地上去舔,拿着毛笔沾湿了,便一口酒写一个“木”字,直到把整张案几上的纸都写得满满当当。
她还不满足,把主意打到自己的手背上,南宫云夕的脸上。
南宫云夕睡梦只觉得自己脸上凉凉的,伸出一只手打落了她手中的笔,但她却并不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边往外面走,一边醉醺醺地傻笑着:“就算我走了,你也还是,还是我的,我的……嗝……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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