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赛儿不出声了,她看着远方天空中的两只海燕,似乎正在上演着春天里,第一场求欢剧。
朱瞻基也安静了下来。
他在思考着在南疆的安排。
郑和被他说动了,所以才会配合着,演了这么一出拙劣的把戏。
三宝太监借口缅甸绑架大明商人,他乃是大明臣子,听到这件事情,自然是要过问一番的。
这样一来,宝船队就要找个地方停靠。
缅甸附近有什么地方,方便庞大的宝船队停靠,运送上万兵马下来的呢?
自然就是大明在南疆的诸多宣慰司之一的大骨剌宣慰司了。
这样,郑和就可以借此,在大骨剌正式驻扎兵马,然后向西北进入缅甸宣慰司。
而远离朝廷的广西、交趾两省,如今是一心想要立下功劳。
有太孙答应的,错过太孙承担,功劳他们两省分担。
这些人恨不得将两省境内所有的兵马,都给开动出去。
这才有了鄂宏大统兵三万,交趾出兵一万,合同四万救援大军的形成。
至于云南,地位与广西、交趾两省相差无几。
云南的黔国公府忠心耿耿,虽然在云南形同土皇帝一般,但人家的忠心没的说。
太孙想要收服南疆诸宣慰司,等到事情办成了,云南可就成了内地!
到时候,前国公府再整治地方土司黎民的时候,也能更加顺畅一些。
于是,在一个共同利益的趋势下,几乎是整个大明南疆,都动了起来。
这才有了南疆数省,三司为太孙歌功颂德,地方百姓供奉万民书的举动。
为的就是师出有名。
为的就是太孙没错。
太孙没错。
他们出兵就没错。
太孙立功。
他们就立功。
朱瞻基忽然想到,自己给一个人忘记了。
广西靖江王府,在这一次的解救同胞的军事行动中,也出力不少。
靖江王府的广西护卫,已经彻底回不去了。
从交趾方向,由鄂宏大统帅的兵马西去。
广西护卫就跟在后头,一路负责建立哨站、兵站的事务。
而靖江王,那位朱瞻基的好堂侄,朱佐敬则是大笔的钱粮挥洒出去,竟然是生生在广西、交趾两省,招募了上万壮民,为前方大军提供补给。
也是顺带的,按照他的好叔叔,皇太孙的意思,将这些正值壮年的明人,给训练成兵。
到时候,就会顺理成章的驻扎进沿途的哨站、兵站之中,加强对南疆宣慰司在军事上的控制。
所幸,现在一切顺利。
大明从海陆三个方向,将整个南疆宣慰司给包围住了。
朱瞻基觉得,他们应该能明白大明的意思。
或者说,是他这位皇太孙的意思。
他们若是听话,他们还能是大明册封的,镇守大明南疆的藩王。
若是不听话,靖江王最近格外的爱惜百姓,似乎有意迁移封地。
至少,在皇太孙答应的,用现有的土地,换来三倍的新土地。这件事,对于靖江王府来说,是可以拿头去血拼一回的。
而还如同猴子一般的南疆宣慰司,在大明三省数万兵马的夹击下,除了南疆特殊的地势环境,可能会给明军造成一些伤亡之外。
南疆宣慰司,几乎如同土鸡瓦狗一般。
等到靖江王府换来三倍的土地,巨大的利益会推动着大明境内的权贵士绅们,舍弃内地的土地利益,而前往南疆开辟新的家族传承。
在这一过程中,大明百姓也势必,会跟随着迁移到南疆新土地上。
地域广阔,开发程度底下的南疆,能容纳多少大明权贵和百姓?
这个问题,朱瞻基觉得完全可以往大了去想。
至于朝廷里的非议,那帮子腐儒的聒噪?
“您不担心朝野清流的非议?”
于谦很合时宜的从船舱里走出来,顶着苍白的脸颊,强忍着腹中的恶心,问出声来。
他虽然家住钱塘,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旱鸭子。
朱瞻基看得出,这位小锦鲤是在担心回京后,众人要面对的问责。
刚要抬手,准备拍拍小锦鲤的肩膀,却想到可能会让对方更加恶心起来,便止住了手。
“我大明百姓被抓,我身为皇太孙,难道不该将其救出?”
于谦翻着比脸还白的双眼:“所有人都知道,没有什么大明百姓被抓!”
朱瞻基瞪了一眼小锦鲤:“广西、交趾、云南三省,靖江王府、前国公府两府,三宝太监宝船队,皆可以作证!南疆缅甸宣慰司,不服王化,狂妄至极,为图财货,不顾大明,悍然抓捕我大明商贾,此事各方皆可作证,缅甸宣慰司其罪可诛!”
看到没有?
咱大明这么多人可以作证!
于谦气急,觉得太孙有些想当然了,于是换了个话题:“就算缅甸当真做了这事,可是您没有朝廷任命,就擅自下令调动三省兵马,征伐缅甸宣慰司,且在沿途诸宣慰司建立哨站、兵站,行占据之举,也是有违朝廷律令。”
朱瞻基的脸沉了下来。
于谦看了一眼太孙,声音放缓,小声道:“说句大不敬的,您这几乎与谋逆等同!没有陛下的虎符和圣旨,就擅自调动三省数万兵马,这是死罪!
下官想着,陛下心里大抵是允许的。
但是终究于理不合,朝廷的体统和规矩,可是被您这一次给砸了个稀巴烂。
陛下就算再怎样宠爱您,就是这擅自调兵一条,在朝臣清流的攻击下,就能让您吃不了兜着走……”
“南疆物产丰富,你于谦这一次,是亲眼看得明白。这片土地,地广人稀,若是迁移大明境内百姓,能安置多少人?再有靖江王府带头,又能勾引多少内地权贵士绅,来到这里?”
朱瞻基目光如炬,看向身边年轻的于谦:“如今大明安宁,若无新的疆土开辟,等到百姓数量翻倍。不!只要再多一半人口!大明境内的土地,就断然不可能再供养下去。
再有宗室权贵士绅剥削,侵占百姓土地,只怕要不了多少年,大明境内就要再次上演陈胜吴广之事了……”
于谦能明白这个道理,土地是有限的,百姓却在不断的生育增多,玄武湖上的黄册库,如今越发的拥挤就是明证。
而宗室权贵士绅,爱财敛财,他们却占据了数量庞大的土地。
此消彼长,到时候大明境内,说不得真的就会如太孙所言,再次上演前秦旧事了。
无粮可吃的大明百姓,势必会揭竿而起。
他们不会觉得皇室是无辜的,只会从地方老财到皇亲国戚,给统统剥了皮。
可是,现在这些事情还没有发现啊!
这才是关键!
那些利益既得者,不会因为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而放弃现在的已经握在了手上的利益。
朱瞻基看出了于谦的迟疑,终于是忍不住拍拍对方的肩膀:“此次有三省两府和三保太监共举此事,他们不可能从起因打压我们。
除此之外……
谁说我擅自调动兵马了?
等咱们在海上漂的久一些,等到鄂宏大攻破缅甸,在南疆诸宣慰司成功建立军事聚点的时候,皇爷爷只怕会第一个冲出来护着我!”
于谦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头伸出船外,张着嘴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先前在船舱里,他已经将这十几年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您就这么肯定,陛下会护着您?”
朱瞻基无奈,一边拍着小锦鲤的后背,一边开口对身边的唐赛儿吩咐:“去弄些温水过来,给他漱漱口。”
等到唐赛儿走开,朱瞻基才开口道:“今天就和你说说,你们别看我是大明朝最不守规矩的人,但真正不守规矩的,是咱们现在的这位皇帝陛下。我皇爷爷,才是整个大明最不受规矩的人。”
于谦有些目瞪口呆。
他正在惊讶于皇太孙,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朱瞻基却已经接着说:“咱们真要是将整个南疆收服,未来还有可能西望恒河平原的时候,那就是开疆拓土万里的天大功绩,足够封禅泰山好几趟了。你觉得这样的帝王功绩,我皇爷爷会放过?”
恒河平原。
是最近皇太孙对身边普及的成果。
现在,谁都知道,在南疆以西的那条大河,叫作恒河。
那里的人即使一群废物。
但是那里的土地,却是这个世界上,最为肥沃的。
那自然就是大明的!
现在不是,未来也必须是!
于谦有些无语,心里想着太孙的话,忽然觉得当真有些道理。
光是南疆,怕是就有数千里疆土了。
光是将南疆收归大明统治,这份功绩就足够皇帝,从年头到年尾一直封禅了。
到时候,皇太孙擅自调动三省兵马?
放肆!
那是朕未卜先知,提前暗中授命皇太孙,为朕打下一个大大的南疆!
朕做了无数的帝王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你们都给朕老实些。
朕要封禅!
谁骂太孙,就是不给我老朱面子,就是不想我老朱去封禅。
那你就是乱臣贼子!
忽然,于谦觉得人生没有了意义。
皇帝和皇太孙成天耍流氓。
他还有什么玩儿的?
内阁?
不去也罢了!
想完,于谦抬抬手,向朱瞻基告辞,独自回到船舱,继续干呕。
你们爷孙自己玩去!
本老爷不陪你们玩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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