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太医恰于此时亦赶了过来,看见陆澜,一惊,赶忙如仪行礼,
陆澜摆手叫起,边往内殿走边匆匆问道:“允衡好点了?”顾清玥蹙眉道:“已好多了,今日亦有胃口,只是还有点微微的热,是以臣妾不放心,便请郑太医再来看一看。”
郑太医凝神把脉,半晌方道:“殿下脉相平稳,寒气已散尽,基本已是好了,若还不放心,臣略改一下方子,温固即可。”说完细思片刻,笔走龙蛇,飞快地写了张方子,素绫接过递给顾清玥,顾清玥细细看去,见和上次相比,少了几味霸道的中药,多了辛散而温调的白蔻,便点了点头。
陆澜却不看,只沉声道:“给皇后诊诊脉。”闻言紫韵脸上露出几分喜色和忐忑,郑太医怔了一怔,朝顾清玥恭敬道:“还请娘娘伸手让微臣诊一下。”
顾清玥犹豫了下,伸出右手,紫韵忙卷起宽大的袖子,郑太医只见纤细的手腕上翡翠镯子透绿通透,愈发衬得皓腕如霜雪,不敢再看,只静心号脉,片刻之后又换了左手,又抬头看了看顾清玥的脸色,见她面色与唇色皆有些苍白,唯眼眸漆黑如墨,沉吟一刻道:“娘娘上次虽然痊愈,但伤了根本。近日接连操劳,难免神弱气虚,还应多加休息,不宜太过劳累,”紫韵不由道:“娘娘接连半月头晕恶心,还请太医再仔细诊诊…”
闻言陆澜眼中现出复杂之色,郑太医摇头:“娘娘后颅淤血正在逐渐消散,难免会出现此类症状。”他踌躇半晌,接着说道:“以娘娘的身体,此刻并不宜有孕,是以…”
他的未尽之意如此明显,顾清玥大感尴尬,苍白的脸上泛出淡淡的红晕,不由看了看陆澜,却见陆澜脸色不变:“朕知道了,退下吧。”
郑太医恭敬行礼,拱手退下,周围的宫人也鱼贯而出。
陆澜摸了摸允衡的头:“可还贪嘴了不?”允衡此次病因是蹴鞠之后,奶娘和随侍的宫人一时不察,他和允明两人多吃了一个冰碗,引起了肠胃不适,继而发热风寒,允明毕竟大了一岁,抵抗力稍强,倒没什么事,为此,德妃还领着允明过来探望过,言谈间满是歉意,顾清玥心里觉得这事也怪不到德妃,还劝慰了德妃几句。
允衡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儿臣知道了。”想了想又道:“先生曾讲过: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儿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顾清玥眼中不禁现出惊喜,允衡是一个慢慢的孩子,行动慢,记忆慢,思考也慢了半拍,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领悟,依顾清玥看,他只是需要时间,去慢慢地消化他所学到的东西,从而形成自己的理解。
陆澜目中亦有赞许:“很好!”,觉得允衡这一病进益不少。此时素锦进来禀报早膳已备好,顾清玥便打算净手陪允衡用饭。看到这一幕,陆澜皱眉,对允衡道:“先生是否讲过自食其力?”允衡想了想,点了点头,朝顾清玥道:“母后,儿臣自己可以吃饭的,母后放心。”说着便跳下了床,素锦忙带着一众宫人上前服侍,顾清玥无奈摇头,陆澜却携着顾清玥的手:“随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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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的轩窗正对着一株杏树,花期已过,此时已是叶底青青杏子垂。盛夏时节,轩窗大敞,又是清晨,阳光甚为明亮,清风徐徐,屋中仿佛能闻到杏子甜甜的香味。
陆澜自进了书房,便松了顾清玥的手,此时负手立于窗前,目光望着这一树杏子,不发一言。顾清玥后知后觉地发现陆澜似乎情绪不高。
自己哄完小的,还要哄大的?她想了想,认命地走到陆澜身后,从后面抱住了他,脸贴在他玄色的龙袍上,轻声问道:“皇上可是心情不好?”
陆澜未语,过了半晌,方沉声问道:“允衡高烧,为什么没有禀报朕?”顾清玥心道,你都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我何忍让你挂心?又因连日独立支撑,心中亦有几分怨气,不由赌气道:“皇上日理万机,臣妾不敢打扰。”又在心里补上一句:还要忙着照顾你的宠妃呢!
陆澜转身,托起顾清玥的脸,以笃定的口气道:“你在生气,在怨朕。”顾清玥咬唇,避开陆澜的手,“臣妾不敢打扰,况慧妃不好,臣妾也知皇上分心乏术!”
陆澜无言,良久,却叹了口气,扶着顾清玥的双肩道:“清玥,朕那晚并不是有意爽约,第二日有紧急朝政,朕未顾上与你解释,是朕的错。但朕,亦是允衡的父亲,允衡是朕的嫡子,对他,朕的用心并不比你少。在朕心中,朝事固然重要,你与允衡却更重要。”
顾清玥霍然抬头,不觉眼中含泪:“真的?”陆澜素日寡言,且登基时间长了,天威深重,顾清玥只觉他心意莫测,且因镇国公府之事,顾清玥不免心有隔阂,爱慕之中亦戒心重重。今日听得陆澜此言,不免大受震动。
陆澜的手很温暖,拭去了顾清玥眼角的泪:“自然是君无戏言!朕知你的心事,可是后宫历来如此,改变非一朝一夕,再等一等朕,可好?”
顾清玥看着陆澜眉宇间的疲惫,细思以陆澜的性格,能想到如此已是不易,且自己也有不是的地方,便低头道:“臣妾也有错。”夫妻之间,沟通很重要,陆澜这样的古代男子,要改变他的想法岂是易事?何况,父亲也有照顾孩子的责任,自己瞒着不报,确是有些想当然了。
陆澜又道:“还有宫事,你既力有不逮,不如放权,宫中又不是无人可用。因琐事而累伤自己,岂非得不偿失?”他想了想,觉得顾清玥可能不愿宫权旁落,便安慰道:“六宫掌事之权,历来虽在皇后手中,却不过天子一念之间。你且放心,等身体养好了,什么时候想管事,便再把宫权拿回来就是了。”
顾清玥啼笑皆非,她只是近日忙碌,没想到这一层,闻言便嗔道:“谁稀罕把着这些事不放了,我又不是官迷。”想了想道:“中秋宫宴,臣妾请德妃帮忙筹备。至于母后的慈宁宫,还是臣妾看着收拾吧。”她声音渐低:“臣妾亦想尽一份心意。”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吧。
陆澜不由感动,温声道:“只随你的心意,但要量力而行。”他展臂,抱住顾清玥,深深道:“清玥,朕不想再失去你。”他的声音遥远而充满伤痛,令顾清玥也不由心酸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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