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澜处理完紧急的朝事,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去看看妻子。
凤仪宫中一改往日的轻松惬意,宫人们噤若寒蝉。陆澜感受到一丝反常,虽他以往总觉得顾清玥太过于宽和,纵得宫人们没了规矩,但如今日这般安静,他又有些微的不惯。
他信步进了内室,内室亦是一片寂静,屋角的冰山上,融化的冰水滴在下方摆设的假山盆景上,更增添了一份静谧。因是夏日,案上的鎏金红釉柳叶瓶中插着几枝新折的栀子花,花香馥郁芬芳,红白相映赏心悦目。
陆澜勾起拔步床的帷帐,看到顾清玥双手抱膝,垂着头坐在脚踏上。
顾清玥以为是紫韵或素锦进来,便道:“退下吧,我无事。”
陆澜皱眉看着她,蹲下身来,沉声道:“抬起头。”
顾清玥看到是陆澜,有些诧异,在她的印象里,陆澜于女色上头极淡,从来没有在后妃处接连留宿两夜,即便一直传是盛宠的慧妃,也没有例外,所以,她以为陆澜不会再来。
陆澜凝眸看她,没有他预想的泪流满面、争吵与质问。霭霭暮色里,暗淡的光线中,她的肌肤晶莹透明,有一种一碰即碎的脆弱的美,她的眼神镇定清澈,唇色略显苍白,微微上挑的眼尾,仍然泛着一抹红晕,如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你来了?”她抑住翻涌的心绪,竭力平静地问道,“朕不放心你,”陆澜坐到顾清玥身侧,轻轻把她脸上的乱发拂到耳后,手指抚摸过她的眼尾,叹息般道,“你每次哭过,这里都会红肿。”毕竟是曾经恩爱过的结发夫妻,即便后来因为各种原因他冷落了她,她细小的举动,些微的不同,也早已烙在他的内心,无论世事如何,都难以割舍。
顾清玥抬眼看他,他素日冷峻的脸上有难得一现的温柔,却又转瞬即逝。她心中酸涩,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问出了一句:“为什么?”
“起初是因为你身子弱,受不得刺激,”陆澜缓缓说道,“现在你既已好了,有些事情就必须面对。”
她看着他,眼中似有迷茫,有痛苦,有爱恋,有无助。陆澜似知晓她的心事,拥她入怀,“清扬的伤,是意外,朕亦不想如此。”顾清玥终忍不住潸然泪下,在泪眼朦胧中,她听到陆澜沉沉的声音,一字一字无比清晰:“清玥,大婚之夜朕曾允诺永不负你。诺言犹在,无论镇国公府如何,你永远是朕的皇后。朕待你之心,始终如初见之时。”
所以,镇国公府就必须沉寂,顾清扬就必须放弃他的梦想,而她,就只能成为依附他的宠爱而生存的女子?
你予我尊荣,却又亲手斩断我的退路,顾清玥柔肠百折,爱恨交织,只觉此生从未如此怯懦过,还要再追究真相吗?真相许会令自己难以接受,也让镇国公府没有退路。
何去何从?茫然中,顾清玥感觉到陆澜抱紧了她,似叹息似自语:“清玥,纵为天子亦有无奈,朕,亦有很多的不得已。”
“臣妾…懂得。”顾清玥不觉喃喃。陆澜可能是她今生的劫难,面对陆澜,她终会心软,会无奈退让。一国之君的无上权力亦是深重责任,她穿越过来见到的陆澜,夙兴夜寐,勤于政事,从不懈怠,他不是她所读过的网文,看过的电视剧中的男主,谈笑之间便可实现雄图霸业,江山作聘只为女主展颜一笑,亦不像先皇,沉溺于温柔乡中,今朝有酒今朝醉,将诸多积弊留于子孙解决。除却君权神化,他亦只不过是个凡人。
“臣妾,想恳求皇上一件事…”顾清玥定了定神,凝视着陆澜,启唇道,“若某一日,皇上真的厌倦了臣妾,便放臣妾离开,好吗?臣妾不想只是皇后,顾清玥只想做陆澜的妻子。皇上,你能答应臣妾吗?”
“朕不会放你走,”陆澜眸光一凝,吻上她的唇,辗转缠绵,语气低沉魅惑,神色却不容质疑:“从前不论,今后朕会宠你疼你,你且安心,莫想太多,嗯?”
顾清玥无力地倚在他怀里,是的,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她都只能接受,不是吗?所谓雷霆雨怒,皆是君恩。他愿意宠她,她便不能拒绝,他要舍弃她,她便只能接受。这种不能控制自己的心,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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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府。
圣驾离开后,顾清扬清俊的脸上浮现出疲惫,沈氏连忙推着轮椅回到正室,也不假手丫鬟,用尽全身力气,扶着顾清扬倚到床头,额上亦出了一层薄汗,看着沈氏忙碌,顾清扬不由温声道:“这样的事情,让下人做就好,你也歇歇吧。”
沈氏端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参茶,放在床边的小桌上,自己方在床边坐了,温柔笑道:“照顾夫君本就是妾身应做的。”
“这段日子,苦了你了。”顾清扬怜惜地看着她,握住了她的手。
沈氏含羞低头,她是真的喜欢他。当年,在京城一众爱慕他的少女中,她并不算出色,是以从没有过奢望。但他选择她,做他的妻子,让她逃避了进宫的命运,因而她在这份爱慕中,又多了满心的感激。成亲多年,他从不二色,待她亦温存体贴。所以,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又何况,仅仅是照顾生病的他呢?
顾清扬含笑看着沈氏,妻子生性单纯,对他又全然信赖,所以他叮嘱的事情,她一定会认真去做好。“为夫猜测,你定是和阿玥聊的投机,”他似不经意转换话题,“看她出来,心情就好了很多。”
“妹妹也是担心你。”沈氏不禁嗔道,旋即又蹙眉,“不过,这一病,我看妹妹是真的忘了很多事,和从前有些不大一样。”
“哦?”顾清扬挑眉,眸光闪烁不定。
“嗯.......也说不上来,似乎妹妹这一病,少了很多顾忌”沈氏边说边思索,“多了几分不谙世事,哦,皇上是拉着她的手进来的。”沈氏想了想,又展颜笑道:“我看妹妹与皇上两情融洽,因了这一病,皇上似是颇为怜惜。”
顾清扬苦笑,经过这么多动荡,妻子看事情,还是只流于表面。皇家之事,哪有如此简单。陆澜对顾清玥,固然有夫妻之情,男女之爱,可是这些感情都是有条件的。腾龙之时,镇国公府全力辅佐,陆澜亦需借助世家之势,无论如何,也会对顾清玥一心一意。登基之后,形势发生改变,陆澜欲推行新政,便要削弱世家的力量,作为世家之首的镇国公府必然要有所表态。
前些年,他只一心顾着与西戎作战,对朝堂的事情,不免想得少了,也让妹妹受了不少委屈。如今,他伤了腿,既是意外也是天意,镇国公府以这样一种方式从京中隐退,既可不得罪联盟的世家,又避免了与陆澜可能产生的冲突对峙,在暗中积蓄实力,已是两全之策。若再能换来陆澜对中宫的荣宠,对嫡子的看重,只消沉寂几年,镇国公府依然未来可期。再不然,其实还有另外的一条路,只是,他需要慎重考虑,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
“再不喝,茶便凉了。”沈氏端起茶,举到他的嘴边。顾清扬思绪被打断,只笑了笑,接过沈氏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夫君可还是在担心妹妹?”沈氏看顾清扬神色变化,便出声问道,“今日圣驾私访,极是仓促,也没有与妹妹说几句话,想来妹妹亦有未尽之言,是以妹妹邀我不时进宫做做。妾身正想与夫君商量。”沈氏柔柔看着顾清扬。
“阿玥既已说了,便是无妨,先前我也是太过小心了。”顾清扬收回思绪,安抚她,又道:“你们姑嫂向来要好,你进宫,与她排解排解也好。”“嗯,夫君有话想带给妹妹,妾身亦可传达。”沈氏不由笑颜如花。
顾清扬的眼光幽暗了几分,他起身靠近沈氏,语声低沉:“进宫的事以后再说,时辰不早了,娘子,我们就寝吧。”闻言,沈氏瞬间双颊通红,低头不敢看顾清扬的眼睛,只犹豫道:“你身上还有伤.....”
顾清扬已笑揽过沈氏:“伤势如何,娘子实施不就知道了。”顾清扬的气息令沈氏心迷意乱,全身发软,素手只勉强勾下床前帷帐,便已沉溺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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