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易逝,倏忽又是半月过去,人间四月芳菲尽,一夜春雨,桃花杏花也谢了大半,轻风拂过,便会落英缤纷,后苑的小径,不几时铺满了厚厚的落花,即使清扫也无济于事,让人不忍踏足。
这半月里,顾清玥遵梁老太医医嘱,多在屋中静养,间或在后苑散心。
皇帝一直没有再过来,紫韵等担心顾清玥伤心,亦对此事避而不提。
长日无事,顾清玥时常流连在凤仪宫的书房。书房设在内殿右侧,与寝宫只隔一条曲折回廊,但与寝宫的富丽雅致相比,布置更为简单清雅。
屋中藏书颇为丰富,听素锦有一次无意与洒扫的小宫女炫耀,这些书都是皇后嫁入东宫时的陪嫁,其中几本孤本,是连宫中藏书楼中都没有的。
一面素墙,只随意地挂着两幅山水画作,一副秋江渔隐,长空明澈,水面辽阔,渔翁钓罢划浆归来,一派悠闲情调。另一幅洞庭观月,缥缈峰高耸入云,洞庭湖万顷一色,天上月如玉镜高悬,水中月却朦胧若梦,画面空灵写意,亦是佳作。遗憾的是两幅画作都没有署作画之人的名字。不过显然是原主所爱且经常赏鉴,细看画轴处已微有细细的毛边。
宽阔的大理石案上还散着一张没有完成的画,原主似是要画冬日红梅,已初初描绘了枝干和枝丫,以及两三朵盛开的梅花轮廓。
这日晨起,窗外雨声沥沥,细雨中杏花颜色更加娇红。顾清玥一时兴起,长发一挽,在寝衣外披上一件宽袖大衫,匆匆穿过回廊去了书房,想完成原主未竟之作。
奈何梅花时节已过,清玥蹙眉,索性填了几笔,打算画一幅烟雨杏花图。
沉浸在作画之中,绛紫、银朱、石青、曙红、藤黄、石绿,一样样的颜色晕染在调色碟中,顾清玥仿佛又回到了专注于设计的前世时光。
胭脂之色可体现杏花之润红,可颜料虽多,唯独缺了这一色。顾清玥蹙眉四下寻找,发现一管颜料落在地毯上,应是被衣袖不经意拂下,不由失笑,打算蹲下捡起,却被裙裾绊住,跌在书案底下,竟碰到了一个筒状泰蓝釉白瓷字画缸。这个位置正在书案下的柜子后面,前面又是多宝阁架子遮蔽,极是隐蔽,如果不是跌倒或刻意蹲下很难发现。
字画缸里插着两个卷轴,都落着一层厚厚的灰,显然是因为长时间没人打理。好奇心起,顾清玥随意取出一个卷轴徐徐展开,映入眼帘的先是繁复富丽的裙摆,往上看,纤腰尺素,垂下长长的宫绦,画中女子梳垂挂髻,手执团扇嫣然而笑,犹带几分稚气,面容熟悉,应是少女时期的顾清玥,画的右下方题了一行小字——聘聘袅袅十三余,豆蔻枝头二月初。”
又打开另一幅,画中女子年龄略长,着深紫色大袖长裙,云鬓高挽,端然含笑,庄重华美,右下方亦有一行题字——平生入眼几时有,意态由来画不成。显然作画之人与原主极为熟悉,观察入微才能如此传神,而从字迹来看,铁画银钩,力透纸背,作画之人应是男子。
只是,如此画作,为何皇后甚为冷落,任其在角落里积灰?顾清玥想了想,不由恍然大悟,她敲了敲脑袋,能和皇后一起作画的,还能是谁呢?必是两人恩爱时陆澜所画,情淡后原主可能不想见了伤心,因此把画轴塞到极不起眼的地方了。哦,她get到真相了。
思及此人以及那日的尴尬,顾清玥默默地把画放回了原处。
有一说一,陆澜人虽然不怎么样,人物画的倒是惟妙惟肖。
不想了,还是点上自己的烟雨杏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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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顾清玥不出意外,被紫韵唠叨了半晌。她一边端着药碗轻轻搅拌。一边心疼道:“不是我说,您这也太不顾惜自己身子了,梁老太医不是再三嘱咐,万万不能着凉。您这才好了一点…”。
为了让自己的耳朵清闲一点,也为了转移紫韵的注意力,顾清玥决定使出杀手锏,她幽幽问道:“紫韵,说起这个,我…本宫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是怎么摔倒的呀?,哎呀,一想起这个,头有点痛…”
紫韵赶忙把还冒着热气的汤药递给素锦,示意她轻轻搅拌,一面轻轻按揉着清玥头上的穴道一面柔声劝慰:“元月后就是太后生辰,紧接着就是新年,好容易新年庆典刚过,便又到了元宵,那一个月娘娘您就没歇着,这一劳累就…”“可是,这进宫来,年年不都是这样过的吗?”顾清玥喃喃道,在模糊的记忆里,始终还是有别的事情,却是越想越想不起来。
紫韵神色不变:“去岁冬日格外冷,娘娘忘了…恰又染上风寒,可不就雪上加霜了吗?”
关于原主的病因,顾清玥无论怎么问,凤仪宫的宫人们都是这么众口一辞。至于是受了谁的吩咐,自然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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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梁老太医终于宣布:皇后娘娘凤体安康,已无大碍。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后宫。
这也意味着很快,她不仅可以见到便宜儿子,也可以看见陆澜后宫那一群莺莺燕燕们了。
“允衡几时散学?今日晚膳,要小厨房多备几个他爱吃的菜,我记得,荷包里脊、清蒸桂鱼,白灼虾…都是他素日喜欢的。”将将一个月来,听着允衡每日尚带着稚气的请安的声音,人非草木,顾清玥心中亦是极为喜欢。与陆澜相比,她更迫不及待想见到这个小豆丁。
紫韵翻着皇历,欲言又止:“娘娘,今日是四月十五…”莫非是什么吉日,或是有别的讲究,顾清玥看紫韵若有所思,不由困惑。
“娘娘莫不是忘了?按祖制,初一十五,皇上必会留宿凤仪宫。”凤仪宫人人皆知,这几年,君恩日益淡薄,皇后病前,每月只不过初一、十五寥寥二日,而皇后病中,皇上虽多次来探问病情,却并不留宿。紫韵等心腹宫人自是希望皇后能借此时机重获圣心眷顾,荣宠不衰。而这,又何尝不是每个后宫女子的心愿呢?如此良辰佳时,多一个小孩子,岂不大煞风景,虽然,二皇子允衡真的是个惹人喜欢的孩子。
宛如一盆冷水浇到头上,这个她不想想又不得不想的难题,终于不得不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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