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平间出来之后艾尼一直心事重重。

来自三大超凡阵营的超凡者们，一个个忙碌得像是下水道的老鼠。他们匆忙地在医院里进进出出，招手唤来出租马车去往别的什么地点，或者就着医院的空闲仓库办公。

艾尼就在这一片繁忙的气氛中，随性地于走廊上靠墙坐下，按了按太阳穴，放空思维。

现在根本没有人管他，也没有人给他分配任务。

博德据说被野蛮人刺伤了。

卡梅隆正待在重病房。

“小丑”再度神秘消失。

威尔逊据说是和另外两大阵营的雾都分部负责人前往了市政厅。

一瞬间，真理学派的强者们忙得不可开交，调查助理们一时无所适从，站在走廊上你看我、我看你，发着呆。

艾尼还没坐多久，就看见亚历克斯在自己身边坐下，他脸上带着颓废而阴郁的神情，手里夹着一根香烟，吞云吐雾，烟雾缭绕。

“实在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种事……”亚历克斯苦笑一声，旋即摇了摇头。

加入真理学派一年多来，他这还是第一次遭遇如此严重的超凡事件，背后的阴谋不仅牵涉到了秘密结社和野蛮人，竟然还牵涉到了雾之城引以自豪的政治家、资本家、慈善家，玛吉埃男爵。

更可怕的是，在这一切的阴谋背后，隐隐透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灰袍拜伦。

就好像一幕戏剧，正在舞台上俏然上演，编剧之人站在幕布之下，露出了阴险的轮廓。

艾尼发着呆，突然一丝雨滴从天空中坠落，打湿了他的脸庞。

艾尼望向天空，铁灰色的云层低沉地压了下来，一片昏暗无光。

黑暗透过医院被砸烂的天花板一点点延伸进来，走廊的煤气灯在地板上投射下浓重的阴影。

艾尼打量了一下天花板的破烂痕迹问道：“之前发生了什么？野蛮人变成巨人逃走了么？”

一个调查助理点了点头，他是真理学派目前还活着的六名调查助理之一，跟在“小丑”手下做事。

不过“小丑”一向独来独往，很多时候这位助理只能和自己的同伴在观测点的公用办公室整理文件，偶尔“小丑”留下一封信叫他们一起出去执行外勤任务能把他们俩高兴坏了——艾尼记得他仿佛是叫作胡佛来着。

胡佛一脸痛苦地说道：“我们死了丢勒和西蒙，野蛮人变成独眼巨人吞掉了他们的尸体……呵呵，死后竟然连个全尸都没留下，他们的下场真够惨的。不过，幸好当时被派去看管野蛮人的不是我，不然现在我就待在野蛮人的肚子里了……”

胡佛一脸颓废地说完了这一大段话，继而想起什么，像是注意到了自己言辞上对于死者的冒犯，反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他看着走廊里一言不发的同伴们，语气里饱含歉意：“抱歉，我不是说丢勒和西蒙该死……我只是，啊，我现在真的头脑混乱，而且害怕得不行……”

他的同伴摇了摇头，狠狠捶了一下墙：“现在死的不是我们，但是下一个要死的人，又有谁能说的好呢？调查员具有高薪和不俗的社会地位，同时也承担着一般人难以想象的生命危险……唉，我加入真理学派真是个错误。”

说这话的是比尔，跟随“小丑”的另一位调查助理。

他是个出身乡下的壮实小伙，不满足于继承父母在风光秀丽的乡村开办的酒馆，一心一意想在大城市闯出一番天地，于是来到了雾之城，后来在一次意外中成为了超凡者。

比尔一直有点自闭倾向，据说在成为超凡者以前他还是个性子莽撞的家伙，但发生的那起意外完全改变了他的性格。

艾尼从亚历克斯那里听说过，比尔觉醒超凡者的时候被困在雾之城的下水道中，他被人发现的时候枯瘦如柴，双眼因为饥饿发红，正纠结着要不要用下水道的死老鼠填饱肚子。

自此以后比尔就无比怀念乡下平静的生活，余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父母身边继承农家乐。

但问题是，发生了那起事件后，他就被帝国政府的异常事务处记录在案，每周必须到相关部门汇报自身情况，而且不得批准不能离开雾之城，以免自身失控，造成重大社会威胁。

“真是可怜……”艾尼每次看到比尔总是这样想道。

比尔比艾尼大个三四岁的样子，从这几天的相处来看，只要不提及超凡相关，他就能保持一副阳光有担当的大哥哥形象；但一旦涉及超凡，他就发抖得不行。

实在不敢相信那起意外居然对他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

艾尼一阵无言，注意到走廊里沉重的气氛，他突然笑了笑，打破了沉默和压抑：

“喂，比尔，胡佛，亚历克斯，我们来做个约定吧。”

听到艾尼突如其来的话语，走廊里其他三个调查助理有些摸不着头脑。

“约定？关于什么方面的？”胡佛稍微来了点兴趣。

虽然艾尼是个新人，彼此之间打交道不多，但胡佛对他的印象还是蛮好的——这主要是因为艾尼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就带了自制的糕点，令人记忆犹新、赞不绝口。

胡佛这个人比较单纯。他父母在铁路部门做小职员，属于没什么油水的那种，家庭收入一个月不到十二镑，所以他们家虽然说不上家徒四壁但也经济拮据，吃肉在他的童年中是最幸福美好的时刻。

成年后的胡佛因此特别实在，有好吃的就能满足。

艾尼郑重地看了自己这三位同伴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来做个约定。不论如何，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坚强地、充满希望地活下去。不论遇到多大的苦难，谁都不能放弃对于生活的信心。等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结束，我们就跟着比尔一起去他乡下的老家，在那里快快活活度过一段美好时光。”

亚历克斯闻言，原本乌云密布的脸上顿时充满了喜悦，跳起来振臂大呼道：“好耶！”

胡佛也来了精神，摸着不存在的胡子嘿嘿笑道：“说句实在话，我对农家风味的大餐一直心怀期盼。”

比尔却是一愣，苦笑道：“这不大可能吧。如果你们真想去玩，我可以写封信把你们介绍给我父母，但我自己却没办法回去，毕竟……”

亚历克斯拍了一下他肩膀：“这有什么关系嘛！规矩都是人定的！我们能不能活到明天都不好说，难道你想一辈子困在雾之城，父母临死前都不回去看一眼？”

比尔一呆，脸上闪过一丝恶狠狠的神色：“让异常事务处的家伙们见鬼去吧！就这样说定了，咱们谁都不能出意外，等这糟糕的一年过去，我们一起去乡下度假！”

四名调查助理的手交握在一起，能够看见彼此眼中重新燃烧的希望与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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