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以为沈玉阆凝聚诗魂失败,会是打压军方的绝好时机,却没想到经过柳念这么一闹,面上无光的竟然是自己。
事情发展到这种境地,陈弈羽自然也不想继续在这里呆着了。
他一语不发地冷着脸朝园外走去,路过人群时瞥了两眼,又有些不甘心,停下脚步,走到画屏面前,拱手说道:“画屏姑娘,今次春末游园会的魁首,必然是兄长无疑,此时戒心湖正该热闹,画屏姑娘,可否赏脸一同前往,为兄长助威?”
画屏的身子下意识朝后微撤了些,还未开口,柳念直接伸手拦住陈弈羽,道:“没兴趣。”
“画屏姑娘,自去年渡缘桥上一见,家兄便对姑娘一见倾心,惊为天人。”
陈弈羽没有理会柳念,而是继续诚恳说着,“像画屏姑娘这样的绝代佳人,遍观整个天都城,也只有家兄才能配得上,画屏姑娘若是有意……”
“陈弈羽,纠缠别人的剑侍,未免失礼。”
未等陈弈羽说完,柳念便淡然开口打断了他。
他随口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假装四下看了两眼,又语气玩味地问道:“你自己不是有剑侍吗?菡芝姑娘呢,今日怎么没有陪你一同前来?”
陈弈羽面对着画屏的笑容顿时收敛,转过身冷冷看着柳念。
旁边许落闷声开口说道:“前两日菡芝姑娘在仙悦楼招惹到了姐姐,被姐姐打成了重伤。”
柳念面露疑惑:“菡芝姑娘区区二阶的修为,怎么敢去触怒大小姐?莫非是为了保护某人,平白遭受了牵连不成?”
说着,便与许落一起齐齐望着陈弈羽。
前些日子,太师府的陈二公子醉酒招惹到云澜府的大小姐许天心,被狠狠教训了一顿,连带着剑侍都被挑断了手筋,虽说事情被压了下来,没有引起太大轰动,但与云澜府交好的武义侯府、敬国公府等还是知道的。
陈弈羽脸上不禁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将事情说清楚,只能暗自咬咬牙装作没听到,又对画屏说道:“画屏姑娘,良禽择木而栖,有些枝头虽然看起来光鲜艳丽,实则不过是草包而已,画屏姑娘可千万要看清楚,莫要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说完,甩袖瞥了柳念一眼,冷哼一声,直接离开静园。
而随着陈弈羽的离开,这场文武之间的交锋也告一段落,围观众人见证了一场难得的好戏,也各自带着满足的神情离开。
待到游客散尽之后,许落满脸惋惜地说道:“柳世兄,为何不将那枚剑道玉送给我,让我制成玉佩戴在身上也好。”
柳念却无所谓的笑了笑,说:“这种材质的玉,戴在云澜府的少爷身上,只会遭人耻笑,改日我送你一枚好的。”
说话的语气平淡,仿佛诗魂之类真能信手拈来一般,其中透出的自信,让在场诸位均是心神一震,各自翻涌出不同的情绪。
许落呆呆望着柳念,迟疑问道:“柳世兄,我怎么发现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柳念面上却没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只对许落说道:“你知道什么叫做厚积薄发吗?”
他望着许落,看到许落只是一脸的茫然,目光瞥过众人,看到沈玉阆等人也都各自神情有异,便微笑一声,继续说道:“以前写文作诗缚手缚脚,生怕浪费了好的诗词,瞻前顾后,以至于无法达到思绪贯通。如今凝聚了命格,知道所写必有所得,自然也就可以放开了,心情豁达之下,写起诗来也觉得更加得心应手。”
沈玉阆听完,恍然点头道:“小念的想法倒是别具一格,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没错。读书人的修行,与寻常的武修路数究竟不同,不是那般的稳扎稳打,偶有思绪迸发得到佳作,便有可能凝聚命格。其实积累未到,文思不通,就算碰巧凝聚了命格,以后晋升也十分困难,如此倒不如先花时间沉淀学习,等水到渠成之后,便能像小念这样,一鸣惊人了。”
说完,又回过头提点许落,“小落,你也不必太过执着于凝聚命格,只要好好学习,广读诗书,他日一旦凝聚命格,后发先至也并不是难事。”
许落听得直点头,“嗯嗯”两声之后,又满脸振奋的对柳念说道:“柳世兄,咱们要去诗会么?之前陈弈羽带着诗魂来这里炫耀,好生令人厌烦,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要不我们也去那边走走?我倒想看看,那边的人在见到柳世兄的诗后,会是什么反应。”
柳念却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我们也这样做了,那和陈弈羽又有什么区别呢?君子见不贤而内自省,小落啊,你还是要多读书。”
眼见着许落脸上的表情由期盼变为苦恼,众人不禁莞尔。
……
如今静园内虽然又恢复清净,但经过陈弈羽的一番闹腾,沈玉阆也没了继续作画的兴致。
浅月招徕些仆人将断裂的案桌清理,几人在园内闲聊片刻,正要离开时,却见静园门外,又匆匆走进来几名和尚。
那领头的和尚穿一身浅黄的朴素僧袍,体型瘦小,年龄约有六七十岁,眉眼温顺,面容十分慈祥。
他带着几名年轻的僧人走进园内,先是四下观望几眼静园中愈显繁茂的桃树,面露一丝意料之外的惊讶,随后走上前来,双手合十道:“小侯爷,小公爷,小将军,贫僧有礼。”
“宿怀禅师。”柳念三人也连忙回礼。
这位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大和尚,法号宿怀,乃是明恩寺有名的高僧,不仅佛法高深,一身修为也早已踏入“辟邪守念”的文道第六境,亦是颇受敬仰的名宿大儒,与文心宫的几位教执交情极好,也曾去文心宫授过课,这样的大佬,柳念等三人自然要恭敬对待。
只见宿怀禅师微微颔首以示回礼,将目光转向柳念手中的那一截桃枝,面上惊讶的神情更甚。
“这便是小侯爷凝聚的诗魂墨玉?之前明远前来告知此事,还以为是过分修饰,如今亲眼见到,方才知道,原来明远已经十分克制了。”
“只是寻常的一枚诗魂而已,当不起大师如此盛赞。”
柳念谦虚说着。
他知道宿怀禅师早在数年之前便已踏入文道第六境,声名显赫,与文心宫的诸位教执也能平坐论道。
白乐天的这首《大林寺桃花》虽好,对宿怀禅师这种修为的人来说,却也只是寻常,并不值得过多关注。
宿怀禅师如此匆匆赶来,又毫不吝啬的夸耀赞美,大抵只是因为这首诗是在明恩寺写出,对明恩寺而言,有着特殊的含义罢了。
果然,刚一想到此处,便听宿怀禅师说道:“贫僧所言绝非假意奉承,小侯爷这首《明恩寺桃花》,行文质朴却不庸俗,文思结构更是巧妙,承转之间,寥寥数笔便勾勒出如此引人遐想之盛景,就算比之宫夫子的《春游明允山》也不遑多让,该是近些年来难得的墨玉佳作。”
宿怀禅师口中的宫夫子,正是文心宫当职教首宫景修,去年二月随御驾前来明恩寺时,曾写过一首《春游明允山》,一时为天都城所传唱。
说到春游明允山时,宿怀禅师的神情不禁随之一黯,但目光转向柳念手中的的桃枝,重又变得炽热起来。
“宫夫子的大作被圣上收入宫廷,寻常难得一见,不过今日小侯爷这一首《明恩寺桃花》,单论文采而言,已不输于宫夫子,而对本寺而言,其意义还要高于《春游明允山》,不知小侯爷可否割爱?贫僧愿以这枚剑印交换。”
说着,从袖口取出一枚两寸长短的浅青色剑形配饰,捧在手心递给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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