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婶看着郑华,心中更是五味杂陈,过去郑华是个傻孩子,没有干过活,他哪儿知道要让大家吃好喝好有多难呀,可嘴上还是安抚道:
“没事没事,有啥好日子不好日子的,只要你能好好的,娘都喜欢。”
毕竟郑华初到这个时代,他不知道,那时候英国工业革命进入加速阶段,大约每四个人里有三个是产业工人,普通家庭无论男女老少婚嫁与否都要工作,可他们依然被资本压得喘不过气来。
年轻力壮的男性工人每周收入顶多40先令,女性工人通常只有男工的一半,赚来的这些钱百分之七十都得用于食品开支,毕竟每夸脱(1英式夸脱≈1136.5毫升)小麦平均价格就要50先令,一旦出现生病、失业或者其他意外情况他们就会陷入更加贫穷的恶性循环中。
过去郑大婶还有个孩子得照顾,每周能出去做工的时间更少,只能赚到15先令左右,丈夫去世前留下的十来个英镑就是再怎么省吃俭用也没剩下什么了。
平日里郑大婶是不会带郑华出门的,以防有个什么闪失,而今年的农历春节郑大婶是有私心的,她和郑华孤儿寡母,带着孩子来蹭吃蹭喝也说得过去。
可这会儿郑华刚刚开了智,不知道赚钱的难处,口口声声要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在郑大婶看来他还只不过是个心地善良的傻孩子罢了。
郑华见他老母亲满脸慈祥却不相信的样子,思来想去,跟身边这些人空画着大饼也没什么用,眼下得尽快找到赚钱的方法才是关键。
只是郑华作为产品经理,搞开发的理论知识嘴上倒是一大堆,键盘敲起来号称网络贝多芬,可要落到实践,他哪儿知道自己会莫名其妙地穿越了。
现在就是让他造个电灯泡,那吹玻璃的方法他也不知道呀,一时半会儿却没什么具体思路,要赚钱只得从长计议。
“华儿,快来,到娘这儿来。”
正琢磨着,就见他娘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跟一位衣着整洁的工人说着话,招呼着郑华赶紧过去。
“这是你三叔,人可好了,他在曼彻斯特纺纱厂当机械工人,那可是伦敦鼎鼎有名的大工厂,有百十来号人呢!来,叫三叔。”
郑华很有礼貌地喊了声三叔,在记忆中,这位三叔很关照他家,每次都会带些食物来探望,郑华父亲以前也是跟着三叔做工的。
走近些看得出,三叔约莫四十来岁,可脸上的皱纹在烛光中深一道浅一道有着超出这个年龄的苍老,各处皮肤上还沾着岁月积累的油污,唯独衣服格外干净,想来是白天还在上班,为了春节庙会专程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嗯,华儿啊,我是你三叔。以前除了你爹你娘,其他人你都不亲,就跟我最亲了,你小的时候,只要每次我来了,你就喜欢挂我脖子上,有几次我走的时候,你还拉着我裤子不让走,裤子都给你扯破了几件,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您以前专程给我带糖吃,我都记得的,这些年谢谢三叔啦。”
越来越多关于三叔的记忆涌现出来,三叔原名郑三贵,在族中排行老三。而在郑华的印象中,三叔就代表着糖,代表着温暖。
过去的郑华虽然说不了话,还是个傻傻的憨样,但能得三叔喜欢,还是因为他小时候长相白净,肥嘟嘟的小脸永远都是笑眯眯的样子,尤其是这小子跟三叔特别亲,跟别人又躲得远远的,让三叔极其受用。
“嗨,这有啥好谢的,我是你三叔,那些都是应该的。要不是工厂出了点事儿,我早就回来了。可惜呀,没见着你这小子刚开智时候的情形,不过现在好啦,你真的会说话了,能懂事啦,你爹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三叔见郑华不再傻里傻气的,还关心起他的事来,心里的烦心事也不想藏着掖着,便开口道:
“厂里一台纺纱机出了事故,原本就有些问题,现在好几个零部件彻底坏掉了,等修好最少也得一个星期,厂主很生气,要扣我薪水,咳咳……害的我这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
“什么事故呢?怎么会要扣您的钱?”
郑华自然是有疑惑的,机器损坏原因众多,哪怕是这个时代的厂主也不至于因为机器坏了就要扣机械工人的钱吧。
“之前我就跟厂主老爷说过,那台纺纱机的走车齿轮很老旧,每次拉动都不流畅,早就该检修一下了,只是检修就得停工半天,他不同意。
结果今天有个倒霉的学童,清理机床底渣滓的时候出来慢了,可怜这孩子,等我赶过去的时候已经被机床绞得断气了。
现在机器故障要停工一段时间,另外几个刚来的孩子受了刺激,说什么都不愿意干活了,他把这事怪到我头上,哎……咳咳”
“死人了?这可是大事啊!怎么能算到您头上,那怎么赔得起呀!”
郑华听到这儿,竟然是死人了,这万恶的资本家,明明是他不同意检修机器害的,现在死了人还要怪到三叔头上。
郑三贵见郑华很上心,话也多了起来,只是这个时代,人命并没有郑华想象中那么珍贵。
“孩子,你心地善良,不过死人是小事,他是要我赔偿那台机器一个星期停工的钱。你不知道,这些欧洲人可不像咱们这么讲究家族血脉。纺纱厂里百分之九十的工人都是学童,他们干的活简单,剩下的大多是咱们这样价钱便宜的外国人。
而那些学童都是孤儿或者是私生子,用他们的话来说,那就是野种,过去都住在福利院,没有家人,是厂主买来的。”
郑华在前世好歹也是经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印象中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的资本家剥削工人阶级他是知道的,可听到这一出,还是有些震惊,甚至于愤怒。
“人命还是小事?况且那不就是雇佣大量童工?英格兰的工会不管吗?这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