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浔冬回到芜院,已经夕阳西斜,丹云守在院子门口,见到浔冬回来,连忙迎了上去。
“姐姐可算回来了。”丹云的神色有些惶恐,小脸也有些煞白,“下午四小姐喊了些小厮嬷嬷跑来砸了咱们的院子!”
浔冬闻言震惊,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小姐可有被伤到?”祁家到底是个怎样的清贵世家,居然出了府上小姐带着奴仆砸了自家妹妹院子的奇闻,实在是可笑。
丹云摇摇头,“小姐虽然没被伤到,但是只怕也是被那些人的阵仗给吓坏了。”
说话间,浔冬已经提起裙摆向着院内跑去,刚进院门,就看到早晨好不容易才规整齐全,经过下午这么一闹,又变成了满地狼藉。东侧卧房的门紧紧地闭合着,丹柚动也不动地站在门外守着,远远见到浔冬过来,赶忙替她打开了屋门。
浔冬快步走进屋子,抬眼便看到穿着雪白中衣的女孩正垂着头,一动不动地抱着膝坐在拨步床正中。
似乎是听到浔冬进来的动静,虞常宁茫然地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浔冬。
“你去哪了?”她的嗓音有些干涩,“下午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没来由的,浔冬看着这样的虞常宁,心里莫名泛起了心疼,她倒是忘记了,眼前这个女孩也仅仅只有十二岁。
“浔冬,你知道吗,我一点都不害怕祁玉吟。”虞常宁似在回想一般,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我只是透过那些奴仆砸院子,看到了我虞家被人抄家时的景象。”
尖叫声,撞击声,破碎声,千万种声音在那一刻齐齐灌入耳中,那些声音叫嚣着,似乎是想要将她生生撕裂,在那一刻,她眼前所浮现的,是虞府抄家时的惨状,是官兵们肆意妄为地搬空宅邸里的珍贵财物,毫无顾忌地随意打杀府中下人;是年老多病的祖母强撑着病体,眼睁睁看着被抄家而无能为力,气的连连呕出好几口鲜血;是那日在刑场上娘亲哥哥们被残酷行刑的过程;是爹爹蒙冤凄苦死于狱中。
虞常宁越想越觉得头疼的厉害,疼到连眉心也都紧紧地蹙了起来,浔冬见状,几步上前伸出手搂住了虞常宁,这些天她一定很累吧,前脚刚刚经历家破人亡,后脚就要被原本需要仰视她的人随意折辱,她强撑到现在,一定很累。
“浔冬,为什么是我…”虞常宁呢喃道,“为什么会是我…”
“小姐,你少年早慧,这一生注定不会如平常人一般潦潦草草就过了,这些苦难都是上天给你的考验,考验小姐能不能担当得起上天赐给你的天赋。”浔冬耐心哄道,搂着虞常宁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小心舒缓她的情绪。
虞常宁闭着眼不吭声,若是考验的话,那这考验未免也太过残酷,以至亲之人的性命做为代价。
“小姐未来的路还很长,可能会比现在更加坎坷辛苦,奴婢知道你承受了太多,可人既然来这世上走一遭,总要做些什么才能对得起自己,奴婢心里清楚,你断然不会轻易就被打垮的。”
“……”鼻尖萦绕一股清淡的香味,虞常宁闻着闻着便感觉有些困倦,浔冬的声音依然回响在耳畔,但她听着又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抵不住上下眼皮打架,最后只是点了点头就睡了过去。
浔冬将虞常宁放平躺在了床榻上,又替她盖上被子,掖好了被角。她摸了摸腰上平安扣边悬着的香囊,这香囊有助眠安神的功效,是下午她走时东林给她的。
虞常宁夜里时常陷入恐惧和不安之中,这香囊对她来说,应该是最具有舒缓情绪的效果。浔冬取下香囊放在虞常宁枕头旁边。
走出噩梦和阴影,只能靠虞常宁自己。
愿她今晚能够安眠。
浔冬走出虞常宁卧房,瞧见丹云和丹柚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心里稍微有了一些欣慰,不管他们二人背后是否有人指使,但现在她们能这般担心小姐,也实在难得。
“放心吧,小姐睡下了。”浔冬对二人道,“你们与我说说下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丹云叹气道:“四小姐委实太过分了些,下午那阵非说咱们院子里有个奴婢手脚不干净,贪了她丢失在花园里的耳坠子,说是就说把咱们院子砸了也要把那人给翻出来。咱们小姐也强硬,半点也不愿意任人欺负,便说让她们先拿证据出来,否则别想进院子半步,四小姐那边拿不出证据,后面竟然直接污蔑说是我们姑娘指使那丫头偷窃主人财物,拦着我们让小厮直接冲进来砸院子。”
“而且最可笑的是,事后我们发现院子里根本就没有四小姐说的那个婢女!”丹柚气的涨红了脸,“四小姐是故意找茬!”
“……”浔冬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京城这么多世家,她还从来没见过庶小姐能有祁家老四这么嚣张的。
祁家四小姐名叫祁玉吟,是三房庶出女儿,生她的小娘早早没了,所以自出生便一直抱养在魏娘子身边,听说因为她小娘是魏娘子的陪嫁丫鬟,所以魏娘子这些年待她也算不错,可任谁都没想到,这么些年下来,魏娘子居然把人养成了这跋扈模样。
今天这事任哪个明眼人看,都知道是四小姐故意找茬给新回府的五小姐下马威。
“等着瞧吧,这事还没完,咱们姑娘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了的。”浔冬转身看向紧闭的房门,眼里燃起一份笃定,她笃定虞常宁并非渺小可怜的麻雀,她笃定虞常宁日后必是可以浴火重生,翱翔九天的凤凰。
翌日清晨,天光破晓。
虞常宁缓缓睁开眼睛,昨夜也不知怎么的她就睡过去了,但夜里无梦,睡得也比以往安稳的多。
她起身欲穿衣裙,却忽然一个侧目,看见枕边平放着一只做工精细的香囊。伸出手去将那香囊拿起至身前,轻轻用鼻尖嗅着这股清淡的香味儿,顿时觉得心里安宁平静了不少。
昨天夜里睡得安稳,大概便是因为这只安神用的香囊吧,瞧着做工极好,底纹样式不像北梁这些年的常见款式,大概是外来的花样。
若是说前些天她心里不信任浔冬,那如今也该信了,浔冬在她脆弱的时候给她陪伴,体贴入微的照顾她起居,她不应该再用怀疑去对待她。
“小姐可醒了?”门外传开浔冬温和的嗓音,虞常宁难得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醒了,进来吧。”
浔冬领着丹云丹柚端着洗漱用的清水进来,丹柚一见着虞常宁就道:“小姐的气色比昨日好看了许多。”
虞常宁朝她笑了笑,道:“是觉得今日身子轻快了些。”
“今日老太太来请,说是有要事需与各院娘子小姐说道。”浔冬替虞常宁套上衣裙,又给她梳了个尽显少女娇俏的发髻。
“可有细说是什么事?”
“老太太要过寿了,大抵说的是过寿的事情。”
虞常宁拨弄着发上的珠花,若有所思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道:“老人家过寿是大事,是该庄重仔细些。”